第八章 徐陳氏賣孫女(1)
大門被人敲得震天價響。
「皎月、皎月,快開門!」
是誰?徐皎月往外疾奔。
董裴軒脾氣壞,這里被溪山村村民劃為禁區,等閑人不敢靠近,此事村里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曾有幾個潑皮上門找麻煩,卻被董裴軒打了幾個悶棍還潑上一身糞,自那之後,再也沒有人敢輕易靠近。
這會兒……聲音那麼急,又是找她的,發生什麼事?
拉開門前,她想起蕭承陽跟在自己身後,他不能被人看見的呀,貓抓老鼠的游戲她已經知道,北陽王身在杞州是犯忌諱的。
倏地調轉頭,她想叫他進屋躲躲,可兩人心意相通,她未開口, 地他躥身飛到樹梢頭。
徐皎月轉頭開門,門外站的是牛大郎。
「牛大哥怎麼來了?是嫂子……」
「不是嫂子的事,你快去後山躲躲,我擔心會出事。」
「出什麼事?」
「你女乃女乃拿了把柴刀,怒氣沖沖上山,我跑在她前頭,趕緊上來給你報信。」
他買的兩塊田離董裴軒家這片山最近,遠遠看見徐陳氏的身影,他就一路跑上來了。
「放心,女乃女乃脾氣雖然爆了些,還是講道理的,不會有事。」
「相信我,這不一樣,她那副模樣很嚇人的。」
徐皎月握緊頭,勉強一笑,道︰「知道了,謝謝牛大哥,你快回去吧,免得被我女乃女乃撞見。」
「你要小心一點,,要不……我去村里找人來幫幫。」
「千萬不要,女乃女乃重面子,要是人多鬧將起來,說不準我真會被女乃女乃掃地出門。」
「那你自己千萬要小心。」
「知道了,謝謝牛大哥。」送走牛大郎,關上門,徐皎月轉身就見蕭承陽矗立在自己身前,全身上下散發出一股寒意,冷酷的眼光教人不寒而栗。
他說︰「不要怕,有我在,我不會讓她動你分毫。」
這種事還需要他說?女乃女乃年紀那麼大,他只消一根手指頭就能讓女乃女乃從山上滾到山腳下,可……怎麼能呢?
她無奈道︰「蕭大哥,那是我的女乃女乃,不是仇家世敵。」
「你拿她當女乃女乃,她有拿你當孫女嗎?」
垂了垂眉,她啞聲道︰「那里……終歸是我的家、我的家人,蕭大哥,你避一避行不行?」
蕭承陽瞪她,瞪得自己滿肚子火,那樣的家人還要認?她腦袋不是被驢踢,是被老虎給啃了!
見他不動如山,她軟了聲音。「拜托你不要生氣,先進屋里去,好不好?」
他咬牙,怒其不爭。「如果她敢動你一根指頭,我不會讓她好過。」
一根指頭?說得太客氣了,女乃女乃發起火來,那是驚天地、泣鬼神、毀天滅地,從頭頂到腳底都要動上一動的,不過……
「不會啦,女乃女乃只是嘴皮子上厲害,還沒有暴力傾向。」她睜著眼楮說瞎話。
「鄉下老嫗長年勞作,那手勁你能挨得起?」
都挨過十幾年,哪有挨不起的道理?但這話她沒敢說,只能笑得一派從容,好像女乃女乃真的算不上一號人物,好像兩人對峙就是小芝麻對上大西瓜,別懷疑,大西瓜指的是她。
雖然事實恰恰相反。
「真的不會,人格保證,絕對不會有你擔心的那種事。」
他寒了臉,對蹲在樹蔭下的嗯哼、啊炳說︰「護著她。」
像是能听懂似的,嗯哼、啊炳挪動它們的,一左一右躺在兩扇門邊,充當起門神。
她好說歹說,才把蕭承陽給勸進屋里,而待在屋里看書的董裴軒早听見外頭的動靜。心道︰擔心什麼,徐家老太婆啥都不怕,就怕被銀子砸,拿兩枚銀錠子就能砸得她鞠躬彎腰,大聲喊爺爺。
送走蕭承陽,徐皎月深吸氣,撫撫胸口,看一眼牆邊那棵夾竹桃,樹根下埋著瓦罐,瓦罐里裝著她三百多兩銀票,那是她的全部家當,本打算用來開鋪子賺錢,給家里蓋新屋、置田地,現在……希望它們不會變成救命財。
門砰砰敲撞起來,她握緊拳頭,對自己說︰「不怕,沒事的。」
貝起慣用笑臉,她走到門邊,打開門,沒想到徐陳氏看見她,二話不說掄起柴刀當頭就砍,她下意識彎腰躲過。
喀嚓!徐陳氏肯定是用盡力氣了,那把柴刀竟然就卡在門板上拔不出來,一刀沒劈到,她的大掌猛往徐皎月身上招呼。
「你這個敗家精,我們徐室對不起你啥,怎就生出你這個大災星、賠錢貨……」
話沒說完,嗯哼、啊炳四條腿一蹬,蹬到徐皎月身邊,陰冷銳利的目光對上徐陳氏,它們發出警戒低鳴,嚇得徐陳氏停下手、腳發軟。
「別,這是我女乃女乃。」徐皎月連忙反身護在徐陳氏身前,陰止白狼們沖動。
徐陳氏見狀,手上又來了力氣,啪地一巴掌從她後腦打下去,打得徐皎月一陣恍惚,轉頭傻傻地看著徐陳氏。
她的眼光讓徐陳氏更生氣,巴掌打橫甩過……蕭承陽沒說錯,鄉下老嫗長年勞作,手勁確實很大。
她指著徐皎月的鼻子,怒問,「你這個攪家精,說!田契房契,你拿到哪里去?」
「我、我……沒拿啊。」她被嚇得結結巴巴,腦袋發傻。
「沒拿?你哪來的兩百多兩?我把城里的幾間繡坊全都問過了,根本就沒人給你兩百多兩繡屏風,對不?就算你會雙面繡,也不過是賣了條帕子,換一兩銀子,對不?」
女乃女乃起了她的底……
怎麼辦?徐皎月臉色慘白,囁嚅道︰「女乃女乃,我真沒拿家里的田契房契,如果有拿,讓我遭天打雷劈。」
「你這賤妮子說的話能信?」
「女乃女乃,你想想,就算把我們家的里地屋子全賣掉,也換不了兩百多兩呀,您說是不?」
她問得徐陳氏一頓,可……田契房契就是丟了啊。「那你哪來的銀子?」
「我給的。」董裴軒從屋里走出來,灼灼目光看得徐陳氏心生畏怯。
幾年前,他把在山上迷路的徐月帶回家,兒子說他是高人,讓她敬著尊著別亂說話,她不在乎他是不是高人,她只在乎之後他每年都會送上幾兩銀子,讓徐皎月上山替他作家務,這筆錢讓她對董裴軒分外敬重。
「那是兩百……」
「兩百二十兩銀子,丫頭說她爹今年肯定能考上舉子,非讓我把錢借給她,我真不曉得這小丫頭能夠拿什麼來還債,徐大娘,你說呢?孫債是不是該由長輩來承擔?」董裴軒接下話,幸好徐皎月向他交了底,否則他還真不能把數字說得這麼精準。
董裴軒這麼一說,徐陳氏急了,家里田契房契和她攢的幾十兩銀子全丟了,她哭都來不及,哪還能承擔其他的?
她氣得跳腳,指著徐皎月痛罵,「你這敗家精,誰讓你借錢的?」
董裴軒听不下去,怒道︰「她不借錢,你兒子怎麼去考試?花錢的時候不感激皎月,提到還錢就立刻翻臉不認人?你還是當人祖母的嗎?丟人現眼!」
「我、我這不是急嗎!我那點銀子和田契房契全丟了。」
「你家里只有皎月一個人?怎麼就賴到她頭上?你兒子呢、媳婦呢,你不是還有兩個孫子?」
「我兒子去考試,干麼帶那些上路?兩個孫子年紀小哪里懂?而媳婦……」
說到媳婦,她搖頭,更不可能了,媳婦娘家是大商戶,怎會瞧得上家里這幾畝薄田,當初要不是看中兒子人品,姜家怎舍得女兒下嫁?更何況多年來,親家公還不時接濟他們呢。媳婦眼界高,對這點小東西瞧不上眼,所以……不可能是媳婦,肯定不是她。
「這事我回答不了你,許是家里遭了小偷,你去跟里正說說,看能不能想辦法找到。至于皎月,你就別想賴到她頭上了,連借個幾百兩都往家里送,會貪圖那幾畝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