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參相待 第8頁

她十歲之後根本就是在馬背上過日子,騎術精湛;加上身量比起粗壯騎兵們來說算是嬌小些,所以馬兒跑起來更不費力。馬鞭清脆一響,駿馬就如箭一般筆直沖了出去。

她悶了這些日子,真的需要出去跑跑。一路上讓馬兒恣意撒蹄狂奔,讓勁風狠狠刮過,直到她雙頰發疼。這一跑,就跑了幾十里遠才停。本是漫無目的地亂奔一通,但跑著跑著,她突然有了想法,干脆心一橫,徑自順著齊斯河往下游奔去。北方大漠終年干旱,不管軍或民都是憑水而居,河岸附近總有一個個小小的村落,秦雪郁找到了她要找的地方。

那日她是傷得太重了,江萬翼無法連夜把她送回駐地,只好臨時找了一處落腳,向人借了小屋,好為她治傷。她這會兒就回到了當日的小村落。

「大姑娘,你傷好些沒呀?那日真嚇死我們啦。」

她才一下馬,就有個中年大嬸湊過來,熱情地用北方土話招呼。

「我好多了,謝謝!」她也用土話回答。

卻是還沒說完,就給大大嗓門嚇了一大跳,因為大嬸立刻回頭,扯開嗓子狂吼︰「你們快來看,那天的姑娘沒死呀,她回來了!」

一暈邁吼聲方落,只見一個又一個的大嬸從四面八方出現了,有胖有瘦,有高有矮,全都好奇地圍了過來直打量她,跟那日一樣,全都湊得好近。

但這麼一看,就一點兒也不可怕了。

「你相好的怎沒跟你一起來?」另一個大嬸直問。

「我?相好?」她听得一頭霧水。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那大嬸是在說江萬翼。她趕快澄清︰「他不是我相好,我們只是……只是……」

他們算什麼呢?舊識?同袍?

在一雙雙熱切期盼的眼眸注視下,秦雪郁自己都苦思了老半天,才無比挫敗地回道︰「他只是一個長輩。」

「大姑娘別害羞,他挺好的呢。」

「是嘛是嘛。不是相好,哪可能見你受傷,便急成那樣呢?大男人的,臉色還發白哪。」

「嗓子也發著抖。」

「手也是。」

秦雪郁聞言暗暗吃驚。江萬翼在她面前一直沉穩如山頂巨石,彷佛泰山崩了都不會亂眨一下眼楮的,那日,自己傷得到底有多重?如果傷勢嚴重,怎會短短數日就恢復得這麼快、這麼好?她想不通。

「臨走重重謝了我們不說,隔兩日又讓人送了謝禮來,你看看,這些燻羊腿真好,我們才舍不得吃呢。」

大嬸們不管她的呆愣,興高采烈地拉她去看,果見小房的雜木桌上擱著一大包才打開的燻肉,貨色上等,香氣撲鼻,一瞧就知道是京里來的好東西。

他帶的這一批京軍來到北漠,紀律嚴明,絲毫沒有奢華作風,埋頭跟著北漠軍吃粗食。明明有帶這麼好的食物,卻拿來送禮。

怔怔望著那包燻肉,對于江萬翼,她似乎又多了解幾分,也不大甘願地偷偷承認,自己更折服了幾分。

她的命,真是他救的。這是第幾回了?

「大姑娘,今兒留下來吃飯吧?」

「你是當兵的呀?怎不吃壯點,瘦巴巴的可沒法子騎馬射箭。」

「你在秦將軍軍營里吧?怎麼受了傷,又怎麼跑這麼遠來?」

大嬸們不見得年紀都大了,但一個個的臉龐都因為長年日曬風吹有著深深歲月刻痕。她們雙手粗糙,卻非常溫暖,臉上的笑容也是,彷佛烈日般耀眼。在陽剛氣重的軍中待久了,身邊又沒有任何女眷,生母過世、同父異母的姊姊又已出嫁,戚情也挺疏離,像這樣直率的關懷,秦雪郁真的很少體會到。

七嘴八舌說說聊聊好一會兒,秦雪郁才發現,這個小村落里……竟見不到一個男子,最多就是中年大嬸,以及寥寥幾個老人、小孩。

「村子里的壯丁呢?都上哪兒去了?」她忍不住詢問。

不料這一問,本來說個不停的大嬸們突然都停了口,靜默片刻。

「都走了,沒回來。」有人悶悶說。

「怎地都走了?」

「有的給抓去當兵,死的死、逃的逃;有的是給馬賊擄去,不是給謀財害命,就是被硬逼著過刀口上的日子。所以,都沒男人了。」

語氣里有著說不出的蒼涼,映著大漠落日,更是蕭索。

那幾句話在秦雪郁耳邊不斷迥響。獨自騎馬回軍營的途中,秦雪郁對著滾滾河流,無垠黃沙,暗暗起誓——,總有一天她要掃清這幫囂張馬賊,要讓人人都過太平日子,讓全天下都以北漠軍為榮!

第4章(1)

秦雪郁回營之後,天天都在苦思良策,沙盤推演,想著要怎樣破敵,怎樣出奇制勝,殲滅馬賊。而想到馬賊,說也奇怪,她總會連帶想起一雙出奇銳利的男性眼眸,。每每想到,心頭便有著難言的感受,微微震顫。

那並不是害怕。她即使落入賊人之手,卻沒有害怕過。

偏偏害怕的人多得是,其中,居然包括江萬翼這個新任的掌符參將!

當她听說江萬翼全面更改了她先前擬定的追捕計劃,甚至重新編隊轉攻為守,把精兵全留在營地之後,秦雪郁簡直快氣炸了!

帳門一掀,氣沖沖的嬌人兒沖進營帳。席地而坐的幾位將領齊齊轉頭,詫異地望著冒火的秦雪郁。她則是狠盯著始作俑者。他正盤腿坐在眾人中間,從面前攤滿的各種圖籍資料中篤定抬頭,平穩迎視她。「你就這麼怕馬賊嗎?」她毫不客氣地開口質問︰「我交接給你的,可不是這樣的計劃!」

江萬翼把圖卷一收,不卑不亢作答︰「我有我的考慮。」

「可是,你的做法太軟弱了。馬賊一日不滅,北漠就一日無法得到安寧。你只要松懈,他們馬上會察覺,氣勢一弱,就會被趁虛而入!」

江萬翼溫和打斷她的話,「目前北漠軍需要的乃是休養生息。與其繼續漫無目的追捕,不如休兵一陣,好好重新規畫。」

「你的意思是,我先前的安排不妥?」她揚著下巴,怒問。

這話就不好答了,怎麼答都有錯。于是江萬翼緘默著,沒有承認,但也沒否認。

營帳內的眾人看看他,又看看她。兩人針鋒相對之際,旁人全都不敢隨便開口,連大氣也沒敢出。無論如何,掌握實權的江萬翼還是佔上風,他只淡淡說︰「秦參將的意見我听見了,會再好生斟酌。這會兒請先讓我們把正事談完。」竟是在下逐客令了。秦雪郁的俏臉一陣紅一陣白,明眸死命盯著江萬翼,堅持道︰「我的也是正事,也還沒說完。」

「改日必專程討教。」他做個手勢,明顯地要她離開。

她只好悻悻然離去。

自然是極不甘心的,不可能善罷罷休。往後幾天,秦雪郁一直在找機會興師問罪;不過這會兒風水輪流轉,成了他存心躲開,軍營這麼大,她就是找不到空檔、近不了他的身。

但一日一秦雪郁鐵了心要做什麼,九頭牛也拉不轉。她伺機而動,一日特地起了個大早,在清晨天還未亮之際,模到了江萬翼的營帳外。

她打算就坐在他營帳門口等他起身,不信堵不到!

結果,有人居然起得比她更早。寂靜的河岸邊本該只有潺潺水流聲,這會兒卻還有呼呼掌風,在一片靜謐中,更是清楚。沒法子,江萬翼終日都有公事軍務纏身,只好比人更早起來,才有點時問練套拳法。秦雪郁沒出聲,在他背後遠遠站定觀望。

只見他這個御前一等侍衛還真不是蓋的,身形矯健,掌風凌厲。平日看不大出來,但衣衫或戰袍的底下,卻是一身精壯體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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