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賀關的背影,陸溱觀傻了,他是不是忘了,他懷里抱著的那個,可是她的女兒!賀關腳步飛快,因為她那句「合適得很」,他心里窩著一把熊熊燃燒的火。
他听不見陸溱觀在身後大喊,看不見路上行人對自己側目,他就是走著,似乎想借由雙腳的快速移動,平撫胸口那把火。
陸溱觀傻了,他這是在做什麼,是要綁架水水逼她妥協嗎?
憑什麼啊?他憑什麼決定她要做什麼,憑什麼改變她的人生?她的人生已經因為他改變一回還不夠?
「陸姑娘,水水她……」
黃宜彰的聲音將陸溱觀從茫然中喚醒,她連忙道︰「明天我再到鋪子里簽契書,今兒個多謝黃東家。」丟下話,她追上賀關的腳步。
正在和文二爺說話的季方見狀,也飛快下樓,追在陸溱觀身後跑出品香樓。
文二爺看著幾人離去的方向,嘴角微勾,事情發展真是越來越有趣了。
「叔叔,我們要去哪里?」
離開品香樓後,發現陸溱觀還沒出來,賀關在距離十尺處等著。
「回家。」
「回我家嗎?」
「嗯。」
「叔叔,你肯定得到我家看看,我家可漂亮了,前院有一棵樹干很粗很壯的老桃樹,茵姨說,要讓魏旻給我做一架秋千呢。我家後院養了一窩雞和兩只兔子,娘又讓人蓋三間豬圈,我們家養豬可不是為著貪吃哦,娘說要練習剖月復產……」
她嘮嘮叨叨地說著話,即使賀關半句都沒接,她一樣講得精彩熱烈,于是被陸溱觀的疏離冷凍的心,又因水水的熱情消融,使得他心頭的憋悶稍微舒緩了幾分。
陸溱觀從品香樓跑出來,看見她的身影,賀關轉身就走。
水水朝娘揮揮手,拉出一個甜笑,繼續同賀關說話,「哥哥身子好些了嗎?」
這才是月余不見應有的親切熱絡,賀關硬硬的嘴角微彎。「好多了。」
「他有沒有每天運動?」
「有。」
「有沒有吃多一點、胖一點?」
「有。」
「太好了,我就知道叔叔最會照顧人。」
老實說他還真沒照顧兒子什麼,最會的就是嘲諷兒子、激怒兒子,但水水真心實意的夸獎,讓他覺得好窩心。
接下來水水告訴賀關她這陣子做了什麼事,家里、學堂的生活……鉅細靡遺。
「娘叫我別和李成功較勁兒,可他就是愛找我比賽啊,我也很煩,只好一直跟他較勁。叔,你有沒有法子呀?」
「有。」
明天讓人去找李成功「談談」,談不攏的話,他會直接讓他變成李失敗。
「那可太好了。他老說他家銀子多,可銀子多了不起嗎?」
「沒有。」
「我也這麼覺得,我有個了不起的娘,了不起的叔叔,了不起的哥哥,了不起的茵姨,了不起的魏旻,我有一大堆、一大堆的了不起。」
「是。」
水水一串兒、一串兒地說,賀關一個字、兩個字的回答,兩人倒也「相談甚歡」,誰也沒有回頭看一眼被氣到快冒火的陸溱觀。
他憑什熟門熟路地往她家方向走?難道她是半價買下的,他就擁有半座宅子的所有權?想都甭想,那是她的房子、她的家!
她越走越快,走得氣喘吁吁、狂飆汗,可惜腳比人家短,賀關走一步,她得跨兩步,就算小跑步,也只能勉強跟在他身後。
就這樣,陸溱觀跟著賀關,季方跟著陸溱觀,一串人飛快往前走。
季方沒有火眼金楮,卻也可以輕易看見陸溱觀頭頂冒出熊熊烈火,他很不想這樣說,但他真的覺得主子爺……慘了。
就在賀關走到陸家大門前時,陸溱觀再也忍不住,揚聲大喊,「賀關,你給我站住!」她打死都不讓賀家人踩進大門一步。
賀關停下腳步、轉頭,對著滿面怒火的陸溱觀。
她提起氣加快速度沖到他面前,揚起頭,怒道︰「你是什麼意思?」
賀關皺眉,疑惑地看著她,他並沒有什麼意思啊……過了好半晌,他才想起自己在品香樓對她說的話,原來她指的是那個啊。
他認真地又說了一次,「你和黃宜彰不合適。」
又講這個?她愛跟誰合作,他有什麼資格干涉?
「適不適合你說了算,你以為你是誰啊,我是你的屬下還是奴才嗎?」她抬高脖子,用力一哼。
「黃宜彰有姨娘通房,庶子庶女,黃家後院比程家更麻煩。」賀關用盡耐心,說起來他以往從不對任何女人做任何解釋。
自從他出現、自從知曉他的身分,陸溱觀的腦袋已經不敷使用,這會兒他又丟出這麼一句令人費解的話來。
她思索半晌,花了大把功夫,好不容易才理解他的意思,所以他以為她和黃宜彰……真是見鬼了!
陸溱觀氣到胸口痛、胃漲氣、腸下墜,氣到後背有燒焦的感覺,她想也不想,一根手指狠狠戳向他。
賀關不避不讓,只擔心水水受波及,很有愛地把水水挪開幾分,讓她的手指順利抵達自己硬邦邦的胸膛。
「黃家後院關我什麼事,誰規定女人只能待在後院,我就要在前廳、在鋪面、在廠房里,不行嗎?」
賀關看著她的怒火,听著她的怒言,然後……冷硬的表情柔軟了下來。
不是他想的那樣啊?那就好、非常好,郁氣從他胸口消散。
「可以。」賀關回答。
他可以給她蓋前廳、買鋪面、修廠房,她開心想待在哪里,他統統給她弄出來。
「所以呢……你是什麼意思?」
賀關再度一頭霧水,話題怎麼又繞回來了,不是已經講清楚了嗎?
季方的太陽穴微微抽痛,主子爺怎麼會在這種時候變得這麼——蠢?
閃過陸溱觀的臭臉,季方上前兩步,在主子爺跟前解釋,「爺,姑娘的意思應該是,爺好端端的,為什麼把水水抱走?」
人家方才正和樂融融地吃飯,爺這動作……確實突兀了些。
賀關的濃眉微蹙,居然是問這個?很難理解嗎?
「回家路遙,水水沉。」賀關再度對女人解釋。
意思是路太遠、水水太重,他好心好意幫她把水水「扛」回家?還真是謝謝了!陸溱觀的白眼快要翻到後腦杓了。
用力嘆氣、用力咬牙,她朝水水伸出手,但賀關不放。
她瞪他,加強語氣,「把女兒還我。」
賀關見她氣成這樣,乖乖讓步,把水水交還給她。
抱過手,陸溱觀把女兒放在地上,低聲說︰「水水先進去找茵姨和魏旻玩,娘跟叔叔說幾句話就回家。」
水水點點頭,接著有些猶豫地問︰「娘在生氣嗎?」
「沒有。」她笑著,但牙仍舊咬得死緊。
「娘別生叔叔的氣,哥哥囑咐過,水水重、娘抱不動,別老往娘的身上挨。」
阿璃的話,水水修飾過了,原話是——你胖得跟豬似的,別老讓觀姨抱,觀姨膀子細、會骨折的。
「誰說的,水水一點都不重。」
「嗯,水水不重,可娘別罵叔叔,水水喜歡讓叔叔抱,喜歡跟叔叔聊天。」
水水不放心的模樣,助燃了陸溱觀心中的怒火,該死了,他給水水吞了幾斤迷藥?深吸氣、強行按捺住怒氣,陸溱觀說︰「好,娘不罵叔叔,水水先進屋。」
水水乖乖轉身,卻是一步三回頭,滿眼擔心地望著賀關。
賀關給她一個安心的笑容,心里欣慰的想著,真好,難怪說女兒是父母的小棉襖,那兒子咧?甭懷疑,兒子就是討債鬼。
大門關上,陸溱觀迅速轉身,瞪著賀關問︰「鼓吹我到蜀州定居,是你的意思?」她問的是賀關,但季方把頭搖得像波浪鼓。
「不是。」他不說謊話,尤其是對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