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奮筆疾書,將周大人的話寫在信紙上,準備讓季方往陸家送。
周大人傳的是皇上的話,京城那里正等著大魚入網,在這之前,若不是怕驚動魚群,皇上很樂意替王爺把這個麻煩給解決掉,只不過眼下只能再辛苦王爺一回。
文二爺一面寫、一面笑,不過是個女人,能翻出多大的天?倘若安分,不過就是幾碗米養著,倘若不安分,就等著她生事唄。
信寫好,季方飛快起身,拿著信往陸家走。
他有滿肚子故事要說給爺听呢,方才王府門口那幕實在太精彩,但更精彩的是那女人喜帕底下的那張臉。
京城第一大才女?京城十大美女?如果這排名能算得了數,他一定要去把那個負責排名的人揪出來痛打一頓,根本就是騙子嘛。
「季方。」他才跨出門檻,文二爺又把他喚進來。
「嗯?」頭轉、身不轉,季方等著文二爺下文。
「多問爺一句。」
「哪句?」
「馬氏,留或不留?」
「二爺,你忒愛說笑,皇太後送來的人,豈能不留?」
讓她難堪沒臉,讓她在王府後院無權沒地位,順道給京城的馬家人潑點髒水,事情也就做到頭了,難不成還真能把人送回去?再說了,若真要這麼做,又何必大開後門相迎。
文二爺呀,讀書人腦子彎彎繞繞多,可這種事是能轉彎的嗎?
「能。」文二爺篤定回答。
還真的能?季方來了興趣,關上門,像小狽似的蹭到文二爺桌邊,笑得滿臉燦爛。「二爺說說,留怎麼做?不留又該怎麼做?」
啪!一把扇子往季方頭上打去,沒見過這麼愛听八卦的男人,這人肯定是男皮女骨。「要留,自然不能讓她生事,就得命人多加看管,一天管三頓飽,不許她多思多慮多說多動,連外頭接應的人都給斷了才好。」
馬氏女一個個都不是簡單的貨色,雖然不能省點事,直接把人丟進地牢里,但他有本事讓她不坐牢卻如同坐牢。
「若是不留呢?」
「就得給她機會做做壞事,才能抓到老鼠尾巴。」
「倘若馬氏天生善良,不愛生事,是個安分守己的呢?」
人家就是樂意頂著側妃名頭,吃喝拉撒睡、安安穩穩過一輩子,他能如何?
「那就給點引誘、送點逼迫,有沒有听過狗急跳牆?」文二爺捻起胡子,笑得怡然自得,不過方才的情況大家都看清楚了,那個女人哪是個省事的主兒。
「二爺。」季方斜眼盯著他,緩緩搖頭。
「怎樣?」
「你知不知道你這笑……有多賊?」季方看著他滿臉心計、等著使壞的表情,不禁長嘆一口氣,他開始同情馬茹鈺了。
「不知道,但我肯定主子爺很樂意看我這張賊臉。」挑挑眉,文二爺笑得賊上加賊。季方自認辯才無礙,可是在文二爺跟前,他只能甘拜下風。不說了,一拱手,他跑得比什麼都快。
季方離開,文二爺讓等在外頭的人進來。
那是爺的隱衛,穿著百姓服飾,他們痞起來的時候跟流氓沒兩樣,可正起神色,眉宇間的威風英氣無人能敵。
他們便是方才在外面起頭欺負馬茹鈺的「百姓」,在接到主子爺的命令後,喬裝混入人群。
文二爺道︰「接下來要怎麼做,曉得嗎?」
「屬下明白。」眾人齊聲應和。
接下來自然要添油加醋,將馬茹鈺囂張傲慢、視百姓如無物,張口賤民、閉口杖斃的事蹟傳遍蜀州。
說說,哪家的新嫁娘敢憑借娘家氣焰,如此跋扈囂張?都說強龍不壓地頭蛇,第一天到蜀州,她就敢在未來夫家門前大擺威風,糟蹋百姓,真真是好家教,何況這夫家不是尋常人,那是蜀王爺、是皇上的親弟弟,唉……這馬家啊,真是把賀家的天下當成馬家的了。
如此丑陋粗暴的女子,就因為出身良好,有對好爹娘,便能逼得有戰神封號的蜀王爺也不敢拒婚?
即使對馬氏女滿肚子不悅,也只能遲開大門片刻,下下新娘面子,誰知道此剽悍女子竟自行踢開轎門,指著王府大門對百姓破口大罵。
娶到這種妻子,往後日子要怎麼過?
等等,那還不是正妻吶,側妃講起來好听,說穿了就是個小妾,要是王爺娶回心儀正妃,有這樣一個羅剎小妾在,還能有活路?
想到這里,誰不為王爺一掬同情淚?
文二爺滿意地看看隱衛們道︰「很好,十日,我要今天的事傳遍蜀州。」
「是。」數人領命下去,一番布置,不久,幾十匹快馬往櫂都城門外疾行。
文二爺讓人把在隔壁房里埋首書寫的文客們請進來,七、八個文客,手里各自拿著一冊話本,故事主題是——焊側妃大鬧蜀王府。
話本呈上,故事內容和方才差不多,但精彩度各有不同,文二爺逐一看過之後,非常滿意。
他從當中挑出三個版本,抽出其一,遞給文客,道︰「把這個謄寫一遍後,與其他兩本付梓。」
「二爺,要印幾份?」
「各兩百本,你們分頭到各地尋說書人,給點銀子,讓他們把故事傳出去。」
「是。」
「謄寫的這份盡快送過來。」
他得把話本連同王爺的信送到周大人住處,周大人將會把「第一手消息」傳到京里,不曉得馬相爺知道此事會如何反應?
文客們領命下去,文二爺再讓府中小廝進門,他手里還著忙著,頭沒抬,便問︰「馬側妃安頓好了嗎?」
「已經安頓下來。」四個二等丫鬟、八個三等丫鬟,再加上八個粗使婆子,她連如廁都會有人守著。「現在正與唐總管說話。」
唐總管掌理王府後院大小事,基本上王爺不回府,後院沒有太多的事需要管,這陣子他正閑得發慌……
「等唐總管見過側妃後,讓他過來見我。」
「是,二爺。」
文二爺放下毛筆,忖度著,馬氏一進府就召見唐總管,是想透過他的嘴把王府後院大小事弄清楚?所以他該把唐總管塑造成怎樣的人?忠貞不二的正直忠僕,還是唯利是圖的趨炎附勢小人?
後面那個似乎更有意思些,唐總管最近不是想替兒子娶媳婦?手邊肯定缺錢。
眉頭一挑,嘴角勾起,文二爺又露出壞壞的算計表情。
說不想就不想?怎麼能夠,擺在眼前的事實,如何視而不見?
回府這一路上,陸溱觀試圖厘清自己與賀關的關系。
他們之間有太多過往,她的童年與他牽系,她的父母于他有恩,她治好阿璃,所以他對她的所言所行、所有維護,她該如何歸類?
是吧,就是報恩,他們是單純的朋友,或者說,她是他認定的妹妹,所以做出界定後,她應該退後,應該把不小心生成的妄念收妥,把不切實際的想像消滅,應該劃出一條線,再不允許自己逾越。
是啊……是妄念,千不該萬不該,只記得他是糖果哥哥,卻忘記他是蜀王,便是那年雲英未嫁,她也與他相配不上,何況如今?
大錯特錯了呀,這可怎麼辦才好?她總是一廂情願呀。
那年一廂情願相信程家不悔婚,是因為有恩有義,從沒想過程家要的是娘留下來的秘笈。
那年一廂情願認定程禎愛自己勝過一切,誰知與前途相較量,她慘敗無比。
人該學會記取教訓的,可是才短短幾個月時間,她又重蹈覆轍,一廂情願地認定糖果哥哥的承諾能允她一世幸福無雙。
她真是個糟糕透頂的女人。
快點撥亂反正,快點回歸正道,快點消除妄想、滅去想像……她很努力地做著這件事,只是心痛得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