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試著微笑,卻發現笑容暗藏苦,她試著咽下苦澀,可是喘不過氣啊。
好像被惹惱了,好像委屈極了,好像太多的傷心卡在喉嚨口,不上不下,經不得深思,因為一深思,便發現眼楮微涼、鼻頭發酸。
這是非常不正常的現象,為阻止自己的不正常外顯,回到家後,陸溱觀把自己關在藥室內裝忙。
她想,再裝一下就夠了,新嫁娘進府,他總該回去,今晚可是他的洞房花燭夜,豈能錯過?
她想,撐過今天就沒事了,也許再過一段時日,她便可以笑盈盈地對著他的側妃喊一聲嫂嫂。
她是認真這麼想的,明天會有新的日出,她會把傷心強行留在今日,她有水水,值得她費心的事還有一堆。
所以,真的沒事……
「姑娘。」采茵敲門。
陸溱觀回過神來。「進來。」
采茵走到她面前,笑得兩片唇瓣怎麼也闔不攏,方才季方給爺稟報的事有趣極了,像看戲似的,她迫不及待想知道接下來的發展。
瞧見采茵無法掩飾的笑意,陸溱觀的心酸漲得更加厲害,采茵這麼開心,是因為主子大喜?那麼賀關回王府時,要不要讓他把魏旻和采茵也帶回去?
她深吸口氣,逼自己鎮定下來,問道︰「有什麼事嗎?」
「爺問您,想不想再去動物園住幾日?」
動物園?為什麼?她還是表現得太明顯,所以他要送走她,讓她眼不見為淨?
唉,糖果哥哥一貫的體貼細心,只是她憑什麼接受?
「我想不必,手邊還有事呢。」明日去濟世堂吧,既然要裝忙,就裝得認真些。
「可是水水和小世子都在準備了,爺已經命人套馬車,要是不能去,他們肯定會很失望。」
這話戳中她的軟肋,她無法看著孩子失望。
猶豫片刻,揉揉發疼的額際,她回道︰「那就去吧。」
「那可真好,水水直嚷著要撿雞蛋呢。」采茵道。
那是體力活兒,可水水樂此不疲,拉著阿璃跑個不停,撿蛋追鴨、釣魚拔菜,上次鬧幾天,阿璃皮膚黑了一階。
季方說,這才是男孩子的模樣,怎能成天跟著師父窩在書堆里!
「有說要待幾天嗎?」陸溱觀問。
「這個爺倒是沒說,不過爺讓兩位師父一起跟去,肯定得待上一段時日,姑娘別擔心,爺說端樂醫館定好六月開幕,到時肯定要回來的。」
她點點頭。「你幫我收拾隨身衣物,我得帶點醫書和藥材去。」
「行。」采茵歡快點頭,走出藥室。
望著關上的門扇,陸溱觀點點頭,告訴自己,也好,眼不見為淨,待心思落定,再面對他,會變得容易些。
箱籠裝上馬車,陸溱觀發現竟有十輛馬車一起出行,這樣的陣仗會不會太大?
魏旻和幾名侍衛牽好馬,立在馬車旁,所有人都在等她。
陸溱觀加快動作,在下人的指引下上了馬車,然而簾子掀開的瞬間,她竟發現……賀關也在?他不回王府嗎?
「不上車?」賀關問。
水水和阿璃在另一部馬車上,有采茵照顧著。
賀關向她伸手,她愣愣地交出手,讓他拉著她坐到他身邊,她望著他,半晌沒說話。賀關不解她的表情,問︰「想什麼?」
「今晚是你的洞房花燭夜,不回王府嗎?」
「無關緊要的女人。」
「無關緊要?那是你的妻子啊。」
「那不是。」想當妻子?馬茹鈺不夠格。
聞言,陸溱觀猶豫片刻後,問︰「你不喜歡她,對嗎?」
「對。」他回答得直接。
他已經讓季方傳話——馬茹鈺不留,接下來的發展,靜待文濤的手段,他從沒讓他失望過。
「既然如此,為什麼不拒絕?」
他這樣做太過分,女人被抬進門,就是一生一世的事,他輕輕松松一句不喜,斷送的可是女人的一輩子。
「她是馬家女。」
又是馬家女?是皇後、皇太後的娘家人?
陸溱觀蹙眉,這個馬家別的不多,兒女多到驚人,女兒們嫁給皇親貴戚,形成一股後宅勢力,而子弟們入朝當官,在朝廷建立權勢,這樣一個龐大的權力組織,莫怪程禎一眼瞧上,願意舍棄愛情妻女,費心追尋。
認真說來,馬茹君算是嫁得最差的,可她眼光精準,連賀關也認定程禎這種人日後會有大前途。
她也不喜馬氏女,只是……
「出身不是她的錯,她只是個依附家族、任人安排的女子。你是男人、是王爺,你有權利決定要不要這樁婚姻,既然決定要,就不該齡待。」
這樣說話太矯情,馬側妃的存在確實讓她很傷心,可女人在這世道中終究是弱勢,為禍的是男人,為何總讓女人承受苦果?
賀關擰緊了眉睨向她,她要他待馬茹鈺好?她就這麼不在乎他,這麼想把他往外推?她和過去一樣,眼里心里只有程禎,卻把她的糖果哥哥拋到一邊?
就算程禎令她傷痕累累,還是牢牢霸住她的心田?即使他有很多很多的承諾,依然無法戰勝一切?
賀關不滿,他擺起臉孔,寒了嗓音,「我給過她機會,想進王府,只能得到身分,今日之事,是她的決定,不是我。」
他從不解釋的,卻為她多言。
「你給機會,也得家族願意給她這個機會呀,倘若父兄執意逼她攀龍附鳳,她能拒絕?」
賀關太生氣了,不想講話,他抽出文二爺的信,直接往她懷里拋去,隨即扭頭背對著她,拉開車簾往外看。
他在同她賭氣?她拿起懷里的信,細細閱讀。
這不是一封信,而是三封,里頭有太多訊息。
文二爺的信里,將送嫁隊伍在王府前面鬧騰的情景描寫得鉅細靡遺,還把接下來要做的事一一交代清楚。
周大人的信里,寫著送嫁路上發生的大小事,沒有太多主觀的說詞或認定,只是用一件件小事清楚地刻劃馬茹鈺陰毒狠戾的性格。
皇上的信里,寫著他即將對馬家做的事,為模糊焦點、誤導馬家皇上對他們的態度,讓賀關再不樂意也勉強忍耐馬氏幾個月,之後他想怎麼做,皇上都會支持。
所以馬家要倒了?
「那不是你外祖家?」她戳戳他的背,聲音里滿是驚訝。
「外祖父、外祖母過世多年,大房早已式微。」
「終究是切割不斷的血親。」
「身為帝君,國在前、家在後。馬氏仗著權勢,為惡多年,毒瘤不除,百姓難安生。」
所以馬家結局已然注定?只是……「程家投錯門,程禎會因馬家受害嗎?」
陸溱觀這句話重重踩上賀關的底線,讓他的理智倏地繃斷。
她果然還想著程禎,她果然還在擔心他,她這個白眼狼,怎麼就看不見他的悉心善待?
她指責他,卻關心程禎,他為她做的,她沒有放在心里,而程禎對她的傷害,她視而不見,可惡、偏心、不識好歹!
賀關氣極敗壞,一把搶回信紙,用力撕扯,瞬間幾張信紙碎成細屑。
「停車!」他怒喊一聲。
車夫停下馬車,賀關飛身下車,搶了一名侍衛的馬,急馳而去。
陸溱觀來不及做出反應,只能呆呆地看著他的背影,她知道,他生氣了……
第十二章 王爺求婚了(1)
情況很尷尬,陸溱觀以為賀關不去牧場了,可他只是提早半天到。
他和上次一樣,和他們一起吃飯睡覺、一起到處走走逛逛,阿璃、水水上課的時候,他一樣在書房里理事,並且將她的醫書全放在他的書房里。
所以他們天天相對,可他的臉卻臭到讓人難以忍受,冷漠的眼神像針一般,時時刺著她胸口。
所有人都曉得他在生氣,卻不曉得他在氣什麼,而始作俑者則被眾人推到前面,逼著她去解決主子爺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