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關不叫起,一雙眼珠子像刀似的對著她。
馬茹鈺只能繼續屈身、固定同一個姿勢,她又不是武夫,能紮上兩個時辰馬步,不過片刻,膝蓋就直打顫。
陸溱觀蹙眉,身為馬氏女不是她的錯,而堅持嫁進蜀王府,也不是錯誤決定,對所有女子來說,這都是門再好不過的親事,她恐怕是心急了吧,被晾了兩個多月,換成任何一個新嫁婦,都會想方設法見丈夫一面,至少把話給說清楚。
得饒人處且饒人吧。
律法上,罪不及出嫁女,她已經說動賀關,屆時馬氏一族伏法,便一封休書送她平安出府。
這門婚事無法帶給馬茹鈺幸福,至少為她保住一世平安,也算不虧欠她。
陸溱觀輕輕扯了下賀關的衣袖。
賀關看向她,她心太軟,這是好事、也非好事,若不是這種性子,程家後院一個小小平妻,能將她壓制至此?
不過最終他還是妥協了,冷冷啟口,「起來。」
馬茹鈺連忙起身。「多謝王爺。妾身得知王爺在此,便帶些衣物來給王爺。」
采茵眉頭輕揚,挺會做人的嘛,不鬧著要王爺回府,也不訴說委屈,而是貼心地送來衣物給王爺,只是……王爺幾時少了換洗衣裳?
兩名丫鬟端著銀盤上前,上頭各有一套衣服。
馬茹鈺彎下腰,溫柔地對賀璃說︰「小世子,這是我親手做的衣服,你試試合不合適。」
阿璃雙手橫胸,偏頭望向她,挺漂亮的女人,只不過太虛假。
他不伸手接,也不讓人伸手,冷笑拒絕,「本世子不穿綢衣,只穿棉衫。」
這是觀姨說的,棉衫透氣吸汗,適合孩子,何況隱居在民間,干麼把自己打扮成大老爺,他又不是李成功那廝,一身綢緞,打起架來三兩下就撕得稀巴爛。
馬茹鈺這才發現,連王爺身上穿的都是棉布衣,這和王爺的身分不搭呀!
她好聲好氣地道︰「人要衣裝,佛要金裝,小世子模樣長得好,若是穿上綢衣,肯定會更俊俏。」
水水噘嘴反對,「這話不對,衣裳是用來保護身體的,當然要以舒服為重,我娘說,自信的人最美,最好的化妝品是微笑,由內而外散發出來的氣質,遠遠比衣服首飾更重要。」她說得振振有詞,說得馬茹鈺臉色青白交加。
哪里來的野孩子?她狠瞪水水一眼,嚇得她往阿璃身後躲。
馬茹鈺是垂著頭瞪人的,她以為沒有人看見自己的眼色,但阿璃看見了,心底輕嗤一聲,果然是個再矯情不過的女子,對這個側妃,他不樂意打交道。
拉起水水,阿璃說︰「走,我們進屋去。」
他的話是聖旨,水水當然乖乖順從,而且這個漂亮阿姨好恐怖哦……
說走就走,阿璃真不給臉,氣氛頓時僵住。
陸溱觀對著采茵擠眉弄眼的,采茵不樂意,但姑娘堅持,她只好上前。
「這是給世子爺的,這是給王爺的對吧。」她把銀盤一個堆過一個,四個全部收攏,說︰「奴婢代替主子說聲謝謝。」說完,她也調頭就走。
這衣服不穿的話,留著賞人也可以,但這銀盤子就值錢了,難怪季方老是說馬側妃手里的銀兩不少。
「還有事?」賀關問。
東西收下,她沒有借口待下了吧。
好不容易出來一趟,怎麼可以無功而返?馬茹鈺委屈地問︰「不知道王爺何時回府?」
「該回時回。」
這話說了等于沒說,她又道︰「王爺為何有家不回、流連在此?」
賀關不應聲,因為她沒有權力過問這種事。
這情景已經不僅僅是尷尬了,所有人都擺明不歡迎她,陸溱觀不懂,她怎麼還撐得下去?
馬茹鈺上前一步,輕輕拽住賀關的衣袖,柔媚道︰「爺不回府,妾身一個人在王府會擔心、會胡思亂想。」
賀關抽回衣袖,寒聲問︰「與我何干?」
季方抿唇竊笑,爺的不解風情已到達登峰造極的境界。
「若王爺不肯回府是因為陸妹妹,我願與陸妹妹姊妹相稱,好生相處,王爺把妹妹領回王府吧。」
陸溱觀忍不住倒抽氣,這是哪來的誤解啊?
馬茹鈺又自顧自地道︰「王爺,妾身自小熟讀《女誡》,明白以夫為尊、出嫁從夫之理,身為妻子就該以丈夫為重,王爺想做什麼,大可以告訴妾身,妾身會盡最大的心力讓王爺過得愜意,妾身不是心量狹窄、容不得人的性子,不管是陸妹妹或其他妹妹,妾身都願意包容接納。」
她偷偷覷了王爺一眼,眼下,把王爺攏回王府是首要,否則她再有千般風姿、萬種風情,王爺也見不著。
多麼溫柔賢淑啊,是男人都該為之動容,季方很想給她拍拍手,可是她真沒弄清楚狀況,包容、接納這種事,是要有資格的人才能說的,王爺恐怕沒打算給她這個資格。
陸溱觀卻是听得一身惡寒,自己似乎還比她大幾歲吧,她這樣一口一句陸妹妹,喊得她雞皮疙瘩掉滿地。
始終沉默的陸溱觀走到賀關身邊,柔聲道︰「我想側妃娘娘有所誤解,我和王爺之間不是你想像的那種關系,王爺住在這里,是因為我們正在為秋汛奔忙。」
她知道這個理由太薄弱,可她找不到其他說詞。
直到陸溱觀出聲,馬茹鈺才正眼望向她,這一眼讓她終于想起來陸溱觀是程禎的嫡妻,是被堂姊逼得無處容身的正室,她怎麼會在這里?難道她不是失蹤,而是跟著王爺私奔?
視線轉到賀關臉上,她試著分析王爺的表情。
他望著陸溱觀的眼神無比溫暖,堅硬的五官透出溫柔,男人如果不是上了心,怎會露出這樣眼神、這樣的表情。
堂堂的王爺和私奔婦,這話傳揚出去,王爺的名聲就毀了,所以他們才假借秋汛之名吧,但這能糊弄得過誰?
她終于明白王爺為什麼不把人帶回王府,王爺強搶官員妻室這種事當然不能透光,所以置外室,隱瞞真相。
只是陸溱觀哪里比得過自己?她沒有自己美麗,家世才華也不如自己,憑什麼王爺看得上她卻瞧不見自己?
認出陸溱觀,讓她挫敗,她不懂,這麼好的自己,到底輸在哪里?
她非常生氣,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在王爺跟前置氣,王爺已經不喜她,若是再有一點偏差,她恐怕真要在靜心園一輩子靜心。
這時候,她有了打退堂鼓的念頭。
沒想到賀關卻問︰「怎知此地?」
心一抖,馬茹鈺無法回答,總不能老實說她派人探听他、跟蹤他。
賀關又問︰「如何離開王府?」
又是她無法回答的問題,她總不能說︰我到處撒銀子,撒出自由?
賀關輕哼,他也沒打算從她嘴里套出答案。
罷開始文濤還會把她的一舉一動報到他手上,但不過是一個女人,他懶得應付,便讓文濤全權處理,沒想到……
他是該找人來說道說道,他做的是哪種打算。
斜眉冷眼,這個不安分的女人,虧阿觀還替她說話,要為她留一條活路,看來她這性子,早晚會把自己的活路給走死。
「不喜王府,便回京。」
在兩個尷尬問句之後,他往她胸口狠狠戳上一刀,痛得她傻眼,眼眶瞬間泛紅。
他這是在維護陸溱觀嗎?他為什麼看不出來,她比陸溱觀更好、更美、更值得他疼惜?她沒有做錯事,她不甘心……
此刻,她恨上陸溱觀,她不會放過她,她相信,唯有陸溱觀死了,王爺才能看見自己。
屈膝,她柔聲回道︰「妾身知錯,這就回府,沒有王爺的命令,再不出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