拈身紅玉 第8頁

思忖間,奔雷的低鳴聲引起她的注意,轉過頭,竟發現溪岸的上游處,正有幾個宋兵往這里走來……將視線又放回害她犧牲不少的男人身上,一時著慌,無措了起來。

憑她一個人的力氣根本搬不動他,感到棘手的輕咬住下唇,她快速下了相當危險的決定。

「我們先躲到一邊,看情形如何再作打算。」拉住奔雷馬嘴上的韁繩,就要往林子里走,可它顯然不願離開主人。她放柔嗓音,極力安撫︰「你听話些,我並不是想丟下他不管,只是現在情況危急,不得不如此,快走吧!」

這匹拗馬可真不好說話,在半哄半求下,雖然歸子已經跟著她移動,還是幾番回望主人,十分舍不得。

唉!如今也只能靜觀其變了。

躲進了濃密的樹林里,言寧一邊將擎弓拉到極限,一邊凝神觀察那幾個宋兵。

只見他們小心翼翼的接近南昊,在探知他仍有氣息時,並沒有立刻舉刀刺下,臉上反而露出松了口氣的表情。她眉心微蹙,沒道理啊……

據她對元振青的調查,此人好大喜功,又猜疑成性,好不容易才打倒難纏的敵手,應該會馬上取下鬼軍統帥的頭顱送回京城,向大宋天子邀功才對,怎麼他的屬下這會兒卻是忙著把人搬運回去?難不成,元振青還有別的用意?

看來只好再回去偽裝一些時日,才能知曉他究竟想變什麼戲法了。

放下弓,一手模著馬月復,她小聲的在奔雷耳邊輕說︰「他應該會沒事的,倒是要先找個地方把你藏起來。」

言寧隨即翻身上馬揚長而去,心里著實輕松不少,一抹淺淡笑意掛在唇邊,就達她自己也未發覺。

幸好那些人不是來斬草除根的,否則那個婬賊這下恐怕命早休矣。

「冰清姑娘,將軍請你把他救活。」

「我盡力而為,崔軍師。」

崔貢點頭後,轉身步出營帳。

嗯……耳邊有說話的聲音?听來是一男一女。

距離那短暫的香味已經是過了很久的事,南昊覺得自己好像沉沉的睡了一覺,而現下四分五裂的痛感,正攻佔著四肢百骸,若不是意識還在,他會以為自己已經被敵軍給支解了。

「合該醒了。」

女子不疾不徐的語調,清楚的傳遞到他耳里,是很輕柔的嗓音,略帶冰冷。

是啊,睡了這麼久也該醒了,渴睡的好像削減了不少,他再不醒來,可能會被當成死人骨頭,埋到土里去吧。

在這麼想的同時,沉重的眼皮多了一股力量,終于,慢慢撐開,南昊緩緩往旁邊看去,可不看還好,這一看——

喝!

蟾蜍?哪里跑來這麼大一只蟾蜍!

眼楮瞬間瞪大,瞳仁跟著失去焦距。

言寧蹲在木板床邊,手里正拿著布巾準備幫他清理臉上的髒血,上半身微微往前傾,正好與初醒的人一雙快迸出來的眼珠子對上。

她有些受到驚嚇,手一時忘了該怎麼動作,登時僵在他胸前。

兩人大眼瞪小眼,就這樣近距離的注視著彼此。

優雅的鼻尖幾乎快要與他的抵上,南昊連她呼吸的次數都能數得出來,當然更沒忽略掉那臉上的疣斑,看起來還真是相當恐怖,待看清楚是個「人」之後,這才松了口氣,細細觀察起這名陌生女子。

撇去她臉上的疙瘩不看,一雙低斂眼睫的湛眸韻柔雅致,雖然隱約感受到她身上傳出的冷意,但無損天生高貴的氣質,讓他有股沖動想捧起她雙頰,仔細瞧看如星的眸子——

「好痛!」方要抬起的雙手,忽然吃痛的掉回原來的床板上,他擰起眉。「我的手……」張大眼,左右來回察看自己身側的手臂,南昊這才發覺事態有些嚴重

虛軟無力?可能連舉起一雙筷子都有困難……

「你的雙手骨折。」回過神,言寧馬上收回手,將布巾放入水盆里,主動告知病人目前的身體狀況。

「骨折?」看來的確是這樣沒錯。他視線再往下,瞅著自己的雙腿,有點納悶的想移動,卻又發現——怎麼連腿也沒力氣啦?

「那我的腿呢?」他驚駭莫名。

「雙腿膝蓋碎裂,小腿骨也裂了,身體各處被利石刮傷數十道,林林總總起碼得縫個百來針,傷疤免不了會一直留著,之後行動說不定也無法完全恢復正常。」她從容地拿起一旁的銀針,在燭火上燒烤,逐一為他解惑,並沒發現他頓時像個被宣告斬立決的犯人,表情慘白還兼發愣。

「還有頭殼的部分……」仍有後續。

「還有啊?!你該不是要說我腦子撞壞了,需要換顆腦袋吧?」要是這樣,還不如給他一刀,圖個痛快。

對他的異想天開感到好笑,言寧低著頭繼續手邊的工作,一面拿棉線穿針,一面回答︰「不需要,只是有些腫而已。」她的心腸還沒那麼歹毒。

「幸好……」懸在心中的大石頭終于落下。

看她毫不留情的拿著燒得通紅的銀針,問也沒問,就一針刺穿他的皮肉,像補衣服般縫了起來,南昊連喊也沒喊一聲,因注意力已被移轉到她利落的身手上。

半晌,目光轉回她臉上,他忍不住開口︰「你的聲音很柔,听起來令人覺得很舒服。」這名女大夫的臉,近看確實很嚇人,不過她那雙美麗澄澈的眼眸,又吸引他不得不去注意,他甚至懷疑自己是否見過她,否則對這雙眸子怎會益發覺得熟悉?

「這里是宋營。」不屑的斜睨他一眼,言寧言下之意是要這俘虜有點憂患意識,而不是忙著勾搭女人,連對著這張臉都想調戲,真不愧是婬賊。

「我猜也是,總不會是在我自己的軍帳里。不過,我最好奇的是,何以元振青沒趁機落井下石,反而還派人為我療傷?」南昊一派悠閑的問著,正好也說中了言寧的疑惑。突然,他想起了夜鷹和一于中毒的手下,表情變得十分緊張,「大夫,被捉的只有我一個嗎?」

「除了你,沒听說有其他人。」她嘴巴回答他,手也沒閑著,光明正大的在地皮肉上挾怨報復。

「那就好。」南昊立刻松了一口氣。

「你不怕死嗎?」她實在很好奇,換成是別人落在敵方手里,早嚇得屁滾尿流了,哪還管得了別人。

「怕啊,不過有這麼手巧的女大夫親自治傷,我暫時應該死不了。」放下心,他轉而盯住撲灰的帳頂,試圖轉移幾乎和利骨療傷同等級的痛楚,一邊臆測元振青接下來會有何動作。

「那可不一定,面對敵人,找不會手下留情。」手上銀針再次用力扎進他的皮膚。

「看得出來。」南昊痛眯起一只眼,終于忍不住疼叫出聲,沒發現她因得意而抿起的嘴角。

「你讓我想起一個人。」他甚是不解,不同樣貌的兩個人,怎會有如此相似的感覺?可能真摔壞腦子了。

「你娘嗎?」沒抬起頭的原因,是不想與他的眼楮直接對上。言寧怕四眼一對,恐會被發現什麼。她可沒忘記他那對顏色迥異的眼楮,威力有多驚人。

「啊?哈……你不提我還沒想到,確實是有點像。」他無所顧忌的在敵軍營帳里大笑,發現她的話不多,卻都能帶來極大的效果。

「不過那是我養母,並非我的親生娘親。」他瞧著她說。

「哦?」這倒是讓言寧感到相當意外的一件事。

「從小我就被丟在鬼域里,要不是被王父、王母撿回去,早餓死街頭了。其實我剛剛指的是另外一個人,那位姑娘收了我最珍貴的東西。」唉,不知那位姑娘現在身在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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