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知道!」她這位姑姑,平時總往外跑,跟文物古跡親近的時間比家里人還多,一旦回來與人親近,定是有什麼事要找人幫忙。
「若不是沒辦法,我才不來求妳這個鬼丫頭!」二姑嘆了一口氣。
「到底什麼事讓妳這麼為難?」白純的好奇心已被勾起。
「前幾天我主持了一個慈善拍賣會,妳還記得吧?」
「記得呀,」她微微一笑,「姑姑妳那些破爛玩意兒還賣出不少錢呢!」
「破爛玩意兒?」二姑姑頓時大怒,「那些都是價值連城的古董,如果不是因為要救濟窮苦兒童,我才舍不得把它們拿出來呢!」
「怎麼,姑姑妳舍不得它們,現在想向我借錢把它們贖回來嗎?」白純大膽假設。
「妳姑姑我沒這麼小氣!」又白了她一眼,「現在拍賣會結束了,轉手的文件也已經辦好了,我是想求妳幫我把這些東西送到買主那兒去。」
「我?」她頓感詫異,「為什麼叫我去?姑姑妳不是有很多助理嗎?」
「呃……」二姑支吾,似有難言之隱,「她們都有別的事……忙不過來。」
「那就晚幾天再送嘛!」
「不行呀,買主、買主等著要呢。」說話之間低了低頭,似在說謊。
「東西很重嗎?要送幾家?」看在姑姑平時待她不錯的份上,這點小忙能幫則幫,反正她正閑極無聊。
「不不不,東西一點也不重,而且只要送一家。」二姑賠笑道︰「況且這買主跟妳還頗有交情,你們正好敘敘舊。」
「交情?」她不記得有什麼愛好古董的老熟人呀!
「妳那個嘉德哥哥,還記得嗎?」
「嘉德?」她一怔。
「就是天行集團的長公子!」二姑急忙提醒她。
「哦,就是那個大名鼎鼎的裴公子呀,」白純聳聳肩,「我哪里認得他!」
「你們當然認識了,小時候還在一起玩過呢,真不記得了?」
「小時候?」她微瞇起眼楮,似乎有一點淡淡往事的影子飄過來。
裴家與白家數代交好,兩家的孩子也常在大人們的聚會上一起玩耍。她記得,那年好像是裴夫人過生日,父母領著她前去道賀,她因為感冒不停地打呵欠,裴夫人便讓她上二樓小睡一下。
醒來的時候,舞會仍沒結束,她推開門,看見了一個身穿白色毛衣的小扮哥。
他正坐在鋪著華麗地毯的樓梯上,借著高高的水晶燈讀一本書,樓下喧囂的音樂絲聲毫沒有影響他,反倒像一個熱鬧的背景,襯托著孤傲如孔雀的他。
她一直覺得這個畫面很漂亮,想找個比喻來形容,但卻無法找到適合的詞。許多年後,她在類似的熱鬧舞會中步上樓梯,忽然耳環上的一顆珍珠滾落下來,墜到了地毯上。那一剎那,她想到了。
他就像這顆珍珠,因為落在暗處,顯得越發潔白晶瑩,好看煞人。
雖然,用珍珠來形容男孩子不太恰當,但裴嘉德就是給她這樣的感覺。
听說,他是最最听話的乖兒子,不但功課好,為人又有禮貌,從不用父親操半點心。可自她第一眼見到他,便覺得他其實是個倔強的人。雖然他有斯文沉默的外表作掩飾,但就是因為這外表過于斯文沉默,反倒呈現一種無聲反抗的倔強姿勢。
「你在看什麼?」小小的她站到他身邊問。
他抬頭看了她一眼,似乎完全不想理睬她,但過了一會兒,他再次抬起了頭。
「童話。」他簡短地回答。
「童話?」她眼楮一亮,因為她最喜歡听童話故事了,「小扮哥,你可以念給我听嗎?」
他又沉默了一陣,答應了她的要求。
那個故事,至今她還記得,名叫《牧豬王子》。
筆事里,王子為了報復一個拒絕他求愛的公主,便扮成了牧豬人來到公主所在的城堡,用一個會唱歌的玩具騙取了公主一百個吻。同時也因為這一百個吻,公主被父親趕出了城堡。這時王子才現出原形,大大地嘲笑了公主一番。
本來,這樣的故事有點懲惡揚善的意味,但听在白純耳里,卻引得她勃然大怒。
她喜歡那個公主,因為公主跟她一樣只懂得用一根手指頭彈鋼琴。憑什麼拒絕一個陌生王子的求愛,就要遭到這樣的報復?她為公主抱不平。
于是,白純跳了起來,把裴嘉德手中的書撕成了粉碎,以免他再看這類胡說八道的東西。
他當時定定地看著她過分激動的舉止,沒有露出生氣的表情,相反地,白純甚至覺得他對她的勇氣很欽佩。但事後母親卻大大教訓了她一頓,拎著她的耳朵到裴家道歉,她這才知道,原來,她撕掉的並非什麼童話書,而是裴嘉德的課本。
原來,他坐在樓梯上看的並非什麼童話故事,而是他的課本--他自一潭死水般的課文中運用記憶和想象給她念出了一段生動的童話。實在不可思議,就像朽木上開出了一朵花般。
這小子實在用功,家里舉辦舞會,他還有心思獨自學習。原來,他第二天要考試,不得不復習功課。
無數個「原來」,讓她對這個小扮哥記憶猶新。如今,許多年過去,但只要輕輕觸踫那段往事,它仍會馬上復活。
雖然之後她不好意思再跟他來往,但听到他名字的時候,她的腳步還是會停下來。
從前,他的名字,她在學校里經常听過。據說,他是杰出的學生會會長,是校園里女生們夢寐以求的白馬王子。
現在,他的名字,她在這座城市仍舊隨處都可以听到。據說,他是杰出的集團總裁,是全國未婚女子夢寐以求的金龜婿。
「他現在一定有很多女朋友吧?」白純微微笑,輕聲問姑姑。
「那當然了,」姑姑聳聳肩,「最近剛剛跟那個麗蓓嘉分手。」
「麗蓓嘉是誰?」她一怔。
「妳不知道?虧妳還天天看時尚雜志,居然不知道麗蓓嘉?」姑姑吃驚。
「我看歐美和日本的時尚雜志比較多。」本土時尚界喜歡抄襲,缺乏原創精神,素來讓她不齒。
「麗蓓嘉是亞洲首席模特兒,擁有fans無數,據說就連裴太太都很喜歡她,認定了她當兒媳婦。」
「那……他們為什麼要分手?」白純迷惑。
「嘻嘻,這個問題我們外人哪里會知道?」姑姑笑,「不如妳自己親自去問問他--把古董送到他那兒,不就可以見到他了?」
「姑姑妳好狡猾,這樣引誘我幫妳辦事!」白純努努嘴,不由得也笑了。
好吧,不妨去拜訪一下多年未見的老朋友,看看他是否還記得她,再看看他長大後出色的外表,權當保養她的雙眼。
她親自把古董扛上車,向裴家駛去。
那件古董不算太重,是一張精致小巧的茶幾,據說產自明朝,花梨木制成,通體澄黃,不漆不飾,天然花紋清晰可見。此桌原本也算珍品,只可惜有一個小小的瑕疵大大影響了它的價值,不禁讓人深深遺憾。
白純覺得裴嘉德一定是個不識貨的傻瓜,否則慈善拍賣會上好貨不少,為何他偏偏挑中此桌?
按響了裴家的門鈴,她站在炎日下等待。
原本以為大門很快便會敞開,裴家會熱情地迎她進去,不料,站了半晌,才走出一個管家模樣的中年男人,表情嚴肅地朝她上下打量著。
或許是她的錯覺,為何她覺得這男人眼光中含有敵意?
「小姐您是白女士的助理?」清咳兩聲,管家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