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這樣扔下他們自顧去了?放著這滿廳堂昏倒的漢子不理會,放著他的諸多疑惑不解釋,就這樣若無其事地走了?彷佛天塌下來都不如她所謂的瑣事重要。
莊康從小到大,還沒見過如此我行我素、行事神秘的女子,望著她的背影,他本來還有無數個問題要深思,但眼前也顧不得這許多,正如張鏢師所說,當務之急是先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第二章
離開姊妹坡,一路上風馳電掣,總算來到一處他們認為安全的小鎮。
遠遠地瞧見路邊有一飯香四溢的食肆,鏢師們得到少主首肯,立刻蜂擁而上,大口喝酒,大嚼饅頭。
叮鈴鈴……叮鈴鈴……
正當他們酒足飯飽,打著嗝休息的時候,忽然看到一個女子牽著馬兒走近。
那女子生得明艷動人,一襲輕衫在春風中飄揚,像花瓣微動的水蓮,使這小鎮古舊的街道頓時生輝。
酒足飯飽的鏢師們無不目不轉楮的盯著她,不僅因為她的美麗,還因為她像極了他們認識的一個人。
「曲姑娘?!」張鏢師難以置信地驚叫道。
「咦?是你們呀!」來者正是曲施施,她找個空位子坐定,盈盈一笑,「好巧!」
「可是曲姑娘,妳怎麼會出現在這里?」
分別不過兩日,竟又見面了!難道他們前腳離開了姊妹坡,這古靈精怪的女孩子後腳便跟了來?可她為什麼要跟蹤他們?難道真有什麼不軌的企圖?
「我逃命來了。」她大大方方地答。
「逃命?!」這句話讓在座的鏢師們都大吃了一驚,一向不動聲色的莊康也微微側目。
「莫非是姊妹坡出了什麼事?」張鏢師擔心地問。
兩天前,這小泵娘為了救他們迷倒了黑禹山的土匪們,難道因為怕那些土匪們醒來後報復,所以要逃命?
「姊妹坡沒有出什麼事,我只是擔心我姊姊會殺我,所以要逃命。」她依舊笑咪咪的。
「曲掌櫃她為何要為難姑娘?您可是她的親妹子呀!」張鏢師越發胡涂了。
「因為我迷暈了黑禹山的土匪呀。」
「啊?!」滿臉驚愕,他們依舊一個字也听不懂。
「諸位大概還不知道我大姊跟黑禹山土匪的關系吧?」她嘆了一口氣,飲了一口茶,「其實她跟黑禹山的土匪頭子殷飛龍甚有淵源,這一次……唉,說起來很丟臉,她居然為了那樣一個男人不顧我們姊妹坡的名聲地位,執意要幫他竊取斌鏢局護送的寶物,我實在看不下去,所以就趁她那天出門買菜之時迷暈了那幫土匪……」
一邊說著,她一邊暗自吐了吐舌頭。親愛的大姊呀,為了妳的「妙計」能成功,妹妹不得不背著妳出言不敬,真是對不住了!
「這麼說來……」張鏢師已然呆了,「姑娘是為了我們得罪了令姊?真沒想到、真沒想到呀!曲掌櫃與我們老鏢頭一向交情很好,居然會如此……」
「諸位也不要責怪我姊姊,她一直嫁不出去,好不容易遇上一個心儀的男子,暫且被愛情沖昏了頭腦做出這種胡涂的事,也是可以原諒的。」她聳聳肩。
「那麼姑娘現在要去哪里?」
「我打算上京城走走,等姊姊氣消了再回去。」她興致勃勃地道,像五歲大的小孩子要去踏青游玩前一般興奮。
「姑娘在京城里有親戚?」
「沒有,我家的親戚都死光了,我們姊妹應該算是孤兒。」她思索道。
「京城亂得很,妳一個姑娘家四處闖蕩,恐怕不太方便吧?」張鏢師是個好好先生,不禁替她擔心起來。畢竟她是為了他們風揚鏢局才落到如此下場,倘若再遭遇到什麼不測,這叫他怎麼過意得去?
一邊這樣想著,一邊頻頻朝莊康使眼色,非常希望少主能出出主意,幫幫這孤獨無助卻又善良熱心的女孩子。
然而鐵石心腸的莊康卻似乎沒有看到他的示意,仍舊自斟自飲,彷佛置身事外,雙眸望著天邊的晚霞。
「沒什麼不方便的,」曲施施倒樂觀得很,「我從前也跟大姊去過一兩趟京城,倒不至于迷路。」
她點了饅頭與牛肉,用紙包好,放入布袋中,扔給店小二一錠銀子,起身道︰「各位,我先行一步,倘若有緣,說不定咱們到了京城還能一聚呢!」
說著她跨上馬匹,迎著夕陽而去。
望著她毅然離去的背影,張鏢師焦急地再一次把目光投向莊康,似乎不敢相信少主竟如此無情,眼看救命恩人孤單無援也不肯伸出援手,但他很快發現,他的少主果然是個鐵石心腸,居然連眼皮都不眨一下。
其實莊康並不像他表面上那樣無情,此刻他的心念微動,握著酒杯的手不讓人察覺的緊了一緊。
是否應該邀請這個女孩子與他們一路同行?
畢竟她幫過他們,而且為了他們得罪了與她相依為命的姊姊,于情于理,他都應該一路上照顧她,何況她生得如此美麗,萬一這路上遇到歹徒,後果將不堪設想……
但他不得不防。
她說黑禹山的人想打他們這趟鏢車的主意,她說因為要報答所謂的「滴水之恩」,所以幫助他們,她說因為大姊的責怪所以要逃往京城……一切都只是她「說」的,並非他親眼所見,事情的真相,也許正如她所說的,也許不是。
他寧可絕情,也不能拿這一趟鏢車去冒險,因為多一個人跟他們在一起,這趟鏢車就會多一分危險。
他想,這個倔強的女孩子大概也猜出了他此刻的心思吧?所以她會不待他開口就毅然先行一步--與其不知是否能得到「施舍」,不如有一點骨氣。
因為這一點倔強和骨氣,他不禁有些欣賞她,在這個世上,心高氣傲的他是很少會欣賞什麼人,而這一次,這樣一個小女子竟然讓他微微心折。
他亦很少會在意什麼人,但這一次,他不禁抬起頭,默默注視她的背影,看她的衣袂在夕陽中飄拂,越行越遠,漸漸不見。
一絲內疚的情緒在胸中點染,畢竟她直到現在都沒有傷害過他們,而他卻對她有諸多的猜測和提防。還有初遇的那一天,他喝令她「自重」,狠絕地將她趕出房間,令她無地自容……
她說若有緣,他們或許會在京城見面。他希望的確有這種緣分存在,這樣他就可以知道這個倔強的女孩子是否已經平安到達。
但他沒有想到,再次見面竟會來得這樣快,在他到達京城的第三天,他便看見了她。
苞那次夕陽下在食肆的邂逅一樣,她又一次出乎意料地出現在他面前--他坐在茶館的二樓,而她站在樓下。
這間茶館龍蛇混雜,二樓是個飲茶听曲的地方,而樓下卻是一個賭場。
莊康不喜歡這兒,但他最好的朋友慕容遲卻喜歡,所以他不得不到此當個陪客。
慕容遲,南方巨賈之子,卻長年四季住在京城,仗著擁有一張絕美的俊顏和一輩子也吃喝不完的家產,整日游戲花叢,揮霍千金,為所欲為,
人們都覺得很奇怪,像莊康這樣老實的人怎麼會跟慕容遲混在一起?其實原因很簡單,莊康覺得自己跟慕容遲本性上有極其相似的地方--他們都很高傲,不屑于眼一般的凡夫俗子來往,所以兩個孤獨的人只好彼此作伴。
慕容遲很喜歡這間茶館,他說,這里有一種下流而庸俗的格調,與他這個下流而庸俗的人很相宜。
耙說實話是莊康最最欣賞他的地方,也是他們能夠成為好朋友的另一個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