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怕妳大姊會責怪她。」
「呵呵,」那丫頭竟然笑了,「大姊不會責怪二姊的,從小到大,無論我們做錯了什麼,大姊都沒責怪過我們,所以我二姊肯定會回來的。」
「可這一次不一樣,曲三姑娘妳……」
「殷寨主放心好了,我不比你了解我的姊姊嗎?」她揮揮手,彷佛輕松地解決一個麻煩般,「對了,你叫我紗紗就行了,姊姊們都這樣叫我,你也應該這樣叫。」
「殷某不敢如此無禮。」憑什麼他也「應該」這樣叫,他又不是她家里的人。
「你將來會是我的姊夫,叫我的名字怎麼算是無禮呢?」她眨眨眼反問。
「姊夫?」殷飛龍一驚,「曲三姑娘,妳不要開玩笑了。」
「嘻嘻,我姊姊暗戀你多年了,她很有手段,一定會把你變成我姊夫的,你等著瞧吧!」曲紗紗很肯定地道,「要不要跟我打賭?」
暗戀他多年了?他瞠目結舌,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曲三姑娘,妳確定妳說的那個人是我嗎?」
「姓殷名飛龍,黑禹山寨主,是你沒有錯吧?」曲紗紗搖頭晃腦,「大姊天天跟我們提起你呢,她暗戀你的事在我們姊妹坡已經不是新鮮事了,大家都知道,不信的話你可以隨便找個丫鬟來問間!」
「可我跟令姊以前不認識呀!」他愈來愈不懂。
「認識的,認識的,」她大力點頭,「只不過你可能不記得了而已。」
「什麼時候?」他努力地回想,可對于曲安安那張臉卻一點印象也沒有。
「五、六年前,有一次大姊到北方進貨,路上遇到歹徒搶劫她的貨物,還想玷污她……這時候你就出現了!」曲紗紗滿臉興奮地轉述回憶,「听說當時你自駿馬上躍下,如同天神般從天而降,一手抓住一個歹徒,隨之將他們拋到九霄雲外……大姊當時就被你的英武身姿迷住了,所以決定以身相許,非君不嫁!」
這個故事中的英雄真的是他嗎?身為草莽匪類,關于他的傳說一向形容猙獰恐怖,萬萬沒想到在姊妹坡,他第一次成為了正義和光明的化身,深深進駐了一個少女的心田……這讓他匪夷所思,難以置信。
也許這個故事是真的吧,他在打家劫舍之余,有時候也會做些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好事,特別是看到有良家婦女遭到欺凌的時候,因為他最最痛恨大男人欺負弱女子。不過,他實在不記得這件往事。
對他而言,這些不過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就像他興致一來喝下的一碗水酒,喝過便忘,從來沒想過它們會在腦海中留下什麼深刻的記憶。
「殷寨主,」曲紗紗忽做懇求狀,「既然我大姊生病了,你就代我好好照顧她,好嗎?」
「什麼?我?!」殷飛龍從沉思中驚醒,一片錯愕。
「對呀,我大姊盼望多年,終于把你給盼來了,如果你能親手照顧她,她一定能夠康復得很快。」雙手合十,她一臉精靈古怪,「拜托你把那碗雞湯端給她喝吧,我的未來姊夫。」
「妳不去前院探望妳姊姊?」
「我現在要做午飯,暫時定不開。姊夫你也許沒有胃口,可你的兄弟們、我的僕人們,全都要吃飯的。」她嘻嘻一笑,「而且,姊姊醒來後最想見到的人肯定不是我。」
捧著那碗雞湯,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離開後院,來到曲安安房中的。
他只覺得一片柔情在心間彌漫,這片柔情像無聲的雪花那樣輕盈,像糖一樣甜蜜。
粗魯的漢子,猙獰的匪類,怎麼能夠有如此的感情?就因為听說了一個女子對自己懷著仰慕?
這些年來,他的心就像一塊堅硬的石,但這一刻,竟像有人拿著一把小鑿子,把這塊堅硬的石一片片鑿開,發出鐺鐺鐺的聲音。
他把雞湯擱在曲安安的床頭,望著沉睡的她。
他發現睡夢中的她有一種純淨的美,不如平時那般市儈奸詐。他的目光差一點就被她的睡姿牢牢牽絆,不能移開。
昨天在城里,她會那樣生氣地跑開、那樣傷心地落淚,就是因為誤會他想把她嫁給別人吧?這個傻丫頭……
殷飛龍臉上浮現出連他自己也沒察覺的笑容。
「大哥……」魏子推門而入,輕聲道,「兄弟們都已備好馬了,我們什麼時候出發?」
他劍眉微凝,沒有回答。
「大哥,已經耽誤了一天的時間,如果再不快點的話,我們就追不上風揚鏢局的鏢車了。」
是呀,他的雪玲瓏,他替父親洗刷冤情的最好時機,等了這麼多年終于盼來它的蹤跡,怎麼能夠白白讓它從眼前消失呢?
但他怎麼走得開?曲安安正病著,需要人照顧,雖然她還有一個妹子在身邊,但年少殘疾的妹子,能起多大作用?
這個據說悄悄喜歡著他的女子,即使他不愛她,也不能就此拋下她……
「反正已經晚了,不如就在這兒多待幾天吧。」他听見自己低低地說。
「什麼?!」魏子一驚,「大哥,你胡涂了?!那雪玲瓏一到京城也許就會被人取走,將來想再尋它的蹤跡就難了!」
他真的胡涂了嗎?他只知道,此時此刻,無論如何他也舍不得離開……
照顧了她一夜,他身體有些疲憊,卻並不感到辛苦。
她在夢里說了幾番胡話,踢了幾次被子,其余的時候倒是相當乖順。當他伸手過去想替她撫起干濕的發時,她在蒙中竟握住了他的大掌,如同孩子抓住一件玩具,喃喃地說著什麼,抱著它,滿意地重新跌入夢中︰
他下敢抽身離去,只好任由她握著自己的手,穿過黑夜,直至日上三竿。雖然這樣的姿勢讓他極不舒服,胳膊酸疼。
終于,她大發慈悲的放開了他;終于,丫頭、小廝們都起床了,端來湯藥水盆伺候她,讓他得以踱到門外舒緩筋骨。
日光很明亮,他伸了個懶腰,對著太陽的方向瞇起雙眼。
「大哥……」魏子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他身後,欲言又止。
「怎麼?兄弟們有怨言?」他盼望劫到雪玲瓏替父親洗刷冤情,而手下則盼望著劫到財物買酒喝,放過了風揚鏢局的鏢車,誰也不會甘心,誰都會有怨言。
「兄弟們不敢怨大哥,可都在怨那個女人。」魏子回答。
「怨曲掌櫃?關她什麼事?」
「若不是她自作聰明插手此樁買賣,我們恐怕早已得手了。看在她被妹子背叛了的份上,我們本來也很同情她,可千不該萬不該,她不該拖累大哥你照顧她,害得我們追不上鏢車……」
「這都是我的決定,與她無關!」殷飛龍蹙著眉道。
「可兄弟們不是這樣想的呀!他們都說……」他咬了咬唇,似乎難以啟齒。
「說什麼?」
「說你被這個女人迷住了,從此會長住姊妹坡,不再帶領兄弟們勇闖江湖……」
「呵,」他不禁失笑,「你們怎麼會這樣想?」
「那麼是我們想錯了?」
「當然……」不知為何,回答這句話的時候,他忽然有一瞬的停頓。
照顧她,當然只是出于江湖道義,而非被她迷住,但為什麼自己不能確定地回答?
「大哥,如果你真的喜歡拋,我當然會舉雙手贊成,」魏子擠眉弄眼地道,「不過,兄弟們可不像我這麼通情達理,他們需要一點時間來接受這個事實,所以大哥你暫時還是不要流露出對曲姑娘的好感,否則兄弟們一時氣憤,做出什麼對曲姑娘不利的事,那就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