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安安再也忍不住,怒火竄上心口,大喝一聲,拍案而起,「姓殷的,你少給我裝模作樣!」
「怎、怎麼了?」殷飛龍一怔,「安安,我哪兒惹妳生氣了?」
「你今天都到哪里去了?」
「去、去城里找人……」
「你再說一遍!」她一而再、再而三給他坦白的機會,他為什麼還要欺騙她?為什麼不珍惜他們之間互相信任的美好感情呢?
「去、去城里找人……」他感到莫名其妙,只能重復著剛才的句子。
不料曲安安竟揚起手,狠狠地打了他一個巴掌!當他臉頰上浮出五指紅印,從怔愣中恢復過來時,她已經大步轉身離去,重重地摔上房門。
以殷飛龍的聰明才智,很快便猜出他不在店里的這一天,肯定發生了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惹怒了曲安安,以至于讓他遭受不白之冤。
而且他還敢肯定,這件事絕對是他那幫好兄弟搞的鬼!
于是在他軟硬兼施下,兄弟們受不住折磨,終于坦白招供--他們連手欺騙了大哥的心上人。
首先,魏子找兩個兄弟假裝閑聊,路過曲安安的房門口時,故意讓她听到殷飛龍與喜兒偷情的事;然後在悅來客棧二樓的通道上放下凌亂的衣物,其中便有魏子偷出來的那件灰色長衫;再然後,前去捉奸的曲安安听見喜兒的嬌吟和「殷飛龍」的喘息--當然了,那房中的兩人並非在偷歡,而是在按摩,那房中的男子也並非殷飛龍,而是魏子。
當殷飛龍听完這一套陰謀後,自然是大大震怒,當場撤掉了魏子的二當家頭餃,罰他到馬廄看馬。
但一切已晚,當事情真相大白的時候,曲安安也宣告失蹤。
整整十天十夜,殷飛龍瘋狂地四處尋找她,甚至還到南邊的城里去探問消息,然而問遍了所有與她熟識的小販,掀翻了李大娘的家,拿著她的畫像四處打听……竟無人知道她的下落。
一向理智的她,怎麼會一氣之下做出這種離家出走的事?
殷飛龍夜不能寐,滿臉憔悴,胡須爬上臉頰也顧不得清理……
終于,在瀕臨絕望之際,曲安安自己回來了。
她騎著一匹紅馬,風塵僕僕,似從很遠的地方回來。
她一進院門,便直奔殷飛龍的居室,雙眼閃著凜冽的光,嘴唇微啟,似乎有話要說。
「安安!」他自然是喜出望外,連忙上前握住她的手,生怕一松開,她便會像輕煙般散去。「安安,妳去哪里了?」
「我去了一趟京城。」她對他說話時的語氣,跟出門前一樣,依舊冷冷的。
「去京城做什麼?」
「去見一個人。」她掙月兌他,走到角落為自己倒了一杯水。
「去見誰?」他滿月復詫異,但想一想,首先應該馬上把誤會澄清,于是改口道︰「安安,那天的事我要對妳解釋一下……」
「哪天?」她一副失憶的模樣,不給他任何解釋的機會,「你不必說了,還是先听我說吧。」
「那好,妳先說。」他戰戰兢兢的,不敢違抗她的任何命令。
「這次去京城,我是為了見一個人,取一件東西。」她自背囊中拿出一只匣子,遞到他面前。
「這是什麼?」他一怔。
「自己看看吧。」她懶懶地坐下,懶得再開口。
殷飛龍帶著疑惑,將那匣上的鎖一撥,啪的一聲,蓋子彈開了。
雙目像忽然被日光照耀,有一種刺眼的疼。
他微瞇雙眸,看到黯淡的室內頓時變得如同白晝一般明亮,蓬篳生輝。
彷佛晶瑩的圓月自大海上升起,大掌輕輕從匣中捧出一顆明珠,普通明珠有雞蛋大小便算價值連城,可是這一顆,足足有柚子那麼大,必須用雙手才能捧牢,就像天地共同孕育的一個奇跡,不知是哪位仙子巧妙非凡的杰作。
他掌心微顫,高大的身軀亦在顫抖。
「你盼望已久的東西終于到手了,」曲安安忽然淒涼地嘆了一口氣,「我們之間也該兩清了。」
「兩清了?」他猛地抬眸,不解其意。
「我以前太傻了,一相情願想綁住你。」她淡淡笑道,「別人綁不住郎君的心也可以綁住郎君的人,可我,人和心統統都綁不住,既然如此,不如兩清。」
「安安,」他終于听懂了她話語中的意思,搖頭苦笑,「原來妳還在生氣呀,那天的事容我向妳解釋,我真的冤枉呀!」
「我親眼所見、親耳所聞,難道還能冤枉了你不成?我出門十日,你想必早已想好了天衣無縫的應對之說,怎麼,還打算再騙我一次?」她微微搖頭,「算了,飛龍,我不忍心看到你勉強撒謊的樣子,你本該是光明磊落的大丈夫,何必為了討好我而委屈至此?我真的不忍心。」
「我……」他身為英雄豪杰,一向不屑于與人爭論,以致口才缺乏鍛煉,這會兒竟顯得口舌笨拙。
「好了,我也實話實說吧!」似乎想讓他死心,她沉默片刻索性道。
「什麼?」
「其實我不該怪你騙我,因為我自己也騙了你。」她扭過頭去,不願看他的表情。
「呃?」他不解其意,眼中充滿迷惑。
「我妹子施施……並沒有跟莊康私奔。」
「什麼?」
「當初那包迷香粉是我叫她下的,為的是迷倒你。」她輕輕地揚起笑,「我從小到大身體好得很,從來沒犯過什麼心口痛的毛病。」
「為什麼?」他似遭雷擊,蠕唇低喃,「為什麼要這樣做?」
「因為……」深深吸了一口氣,她道出難以啟齒的真相,「因為我想接近你,想讓你喜歡上我,可我並沒有打算為了你跟風揚鏢局結怨……盜明珠只是一個借口,其實我原本什麼也不打算做,這樣你懂了嗎?」
他深深地凝望著她,剎那間難以言語。
繞了那麼大一個圈,演了那麼多出戲,費了那麼大的勁,她只為了一個理由--接近他!
而此刻,冒著與風揚鏢局結怨的危險取回那顆明珠,也是為了他……
殷飛龍難以形容此刻心中是怎樣的感覺,只覺得渾身激顫,比他看到那顆明珠時更加無法抑制的激顫。
「知道我騙了你,現在一定很恨我吧?」她故作雲淡風輕的口吻,卻吐出哽咽的聲音。
「如果我說……不呢?」他听見自己沙啞地回答。
「我現在不再騙你了,也請你不要騙我……」曲安安搖搖頭,癱倒在椅背上,「如果我是男人,一個女人如此對待我,我會恨死她的,何況那顆夜明珠對你而言如此重要,它是洗刷你父親冤情的關鍵。」
「妳……」一驚未平,一驚又起,殷飛龍只覺得一顆心如在浪尖,波濤翻滾,「妳知道?」
「那天晚上的月夜跟今晚一樣,那天晚上的雪沁山莊也跟今晚一樣寂靜……可誰也沒想到,全莊上下一百余口全都死于非命,惟獨一個保鏢活了下來。人們都說,雪沁山莊機關重重,外人不可能進入,夜明珠被盜,肯定有內鬼接應。人們都說,那個存活下來的保鏢就是內鬼……保鏢不堪流言的中傷,為表清白,遂走到知府衙門前,當著圍觀的老百姓的面揮劍自刎了,而他的妻子也因為傷心過度,在那一年的秋天染上重病,不治而亡。」
她轉頭定定地瞧著他,「如果我沒有猜錯,那個保鏢就是你爹,而那個傷心而亡的女子,就是你的娘親。」
七尺男兒,听了這平靜的敘述,頰邊居然滑下一顆淚滴。明亮而輕緩的淚滴映入了曲安安的眼眸,她知道自己說得很正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