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飛淚 第8頁

「我喜歡妳,但不是那種男女之間的喜歡。」他終于回答。

這一剎那,翩翩只覺得腦中轟的一聲,似有一根支撐擎天的柱子嘩啦啦的倒塌。

渾身紅腫難受的時候,她忍住了;宮中上下對她冷眼相待的時候,她也對自己說,無所謂!但此時此刻,她卻禁不住淚花四溢。

身為公主的她,可以只手遮天,卻傾盡所有痴心,也換不來一個男子的喜愛。運籌帷幄了這麼久,做了那麼多任性荒唐的事,到頭來,竟發現一切都是空?

此刻,她只覺有一種無力的悲涼,滲透了全身……

第三章

今天是他成親的日子。

似乎被那日她的表白嚇著了,第二天一大早,玄熠便來到南桓帝宮中,說他中意蘇姬,想立刻完婚。

成就了一段良緣,南桓帝自然喜上眉梢,當下命太監將翊坤宮布置一新,大張旗鼓,迎娶新嫁娘。

蘇將軍手握重兵,為南桓國立過不少戰功,為了表示對他的厚愛,南桓帝特賜蘇姬擁有跟真正的皇子妃一樣的待遇,三媒六聘、鳳冠嫁衣、迎娶隊伍,無不極盡奢華,弄得宮中諸人都羨慕不已。

婚禮就在翊坤宮舉行。一大早,敲鑼打鼓的聲音就不絕于耳,昔日冷清的宮殿搖身一變,變得富麗堂皇,賓客盈門。

人們說,雖然玄熠不是皇上的親生肉骨,雖然他一直沒受到皇上的重用,但此刻的盛大婚禮足以說明,他在南桓帝心中也並非沒有份量的。況且,他現在又多了一個強大的靠山--岳丈蘇將軍,想必從此以後,他在朝中不會再被人看輕。

于是,人們紛紛對他露出獻媚的笑顏,大婚這天,翊坤宮的賓客絡繹不絕。

翩翩隔著荷花池,遙望那個從前只有她才會涉足的地方。

如今,那個地方變熱鬧了,卻沒有她的一席之地。

水的那邊,張燈結彩,她這兒,孤寂冷清。

她忽然渴望魂魄能從身體中鑽出來,飄過水去,去看看他新婚大喜的模樣……

「公主,妳怎麼跑到這兒來了?」橘衣拿著件披風,到處尋她,「入秋了,太陽一落下去,地面上就浸涼浸涼的,快把這個披上,小心傷風。」

「對呀,已經入秋了,我倒忘了。」翩翩澀笑一下,「日子過得好快,自我閉門思過以來,已經有兩個月了吧?」

「到明兒正好六十天。」橘衣比她算得還仔細。

「今天有人來過宮里嗎?」遲疑片刻,她輕輕問。

「有公公送來了喜餅。」

「還有呢?」

「還有?」橘衣迷惑,「還有什麼?公主妳缺什麼?」

「傻丫頭,我是問……父皇有沒有下旨放我到翊坤宮去?」

「哦,這個呀……」橘衣結結巴巴的,「公主,妳想去給玄熠公子道喜呀?」

「想呀!」她嘆一口氣,「好歹十多年的兄妹,第一次見他,我才六歲,什麼都不懂,卻被父皇喚到學堂中坐著,師傅在上邊念書,我在下面玩耍,他在一旁錯愕地瞪著我,呵呵,真是好久以前的事了……如今他成親了,我怎麼也該當面向他道喜才對。」

「于情于理是該如此的。」橘衣小心翼翼地道︰「但皇上命妳閉門思過,現在還沒有解令……」

「父皇大概也把我忘記了吧?」否則,從前每逢宮中喜慶,總是坐在南桓帝身邊的她,為何此刻卻連一張帖子也沒收到?

「皇上大概是怕翊坤宮今兒人多悶熱,又惹妳生病。」橘衣痞痞地模一下翩翩的臉蛋,「瞧,這紅腫才散沒多久呢,又想變回豬頭?」

「死丫頭,少動手動腳的,沒規矩!」翩翩打了她一下,笑罵。

笑容釋放出來,卻頃刻之間凝固,沉默了一會,她又道︰「橘衣,把妳的衣服月兌下來吧。」

「啊?」橘衣頓時惶恐地拉緊衣衫,「公、公主,妳想做什麼?」

「把妳的衣服月兌下來,我穿。」

「公主什麼時候對我的衣服感興趣了?」她低頭朝自己打量,「雖然我今天這身滿漂亮的,但也不至于惹起妳強取豪奪的念頭吧?」

「誰想強取豪奪了?」翩翩哭笑不得,「我只是想借妳的衣衫一用,半個時辰之後就還給妳。」

「堂堂一個公主穿下人的衣服做什麼?」

「有父皇的禁令在,我出不了景陽宮,妳卻可以。」她詭異地眨了眨眼。

「啊,公主妳是想……」橘衣恍然大悟,瞪目結舌,「不可以呀!萬一被人發現,就糟了!」

「有什麼不可以的?妳知我知,天知地知,父皇哪會知道?」翩翩做了個威脅的表情,「死丫頭,妳敢抗旨不遵?」

「公主的吩咐,奴婢怎敢不從。」她滿心不情願地低下頭。

一會兒之後,從房中出來的翩翩,便是一身輕便的婢子裝束了。

她被縛在景陽宮兩個月,一顆心早已按捺不住,此刻重獲自由,腳下不由得飄飄然的,彷佛站在雲端。

但一想到翊坤宮里的喜事,整個人又立刻從雲端上摔了下來。

繞過綠水,繞過宮牆,垂眉步入那扇朱門,鑼鼓的聲音就在眼前了,她慶幸自己沒有被路上的太監發現。

翊坤宮是她熟悉的地方,她知道哪兒比較容易藏身,也知道哪兒比較容易偷窺花廳中的情形。

于是她爬上一座假山,躲在綠葉掩翳的山石後面,悄悄張望,

花廳內,新人已經拜過天地,正向南桓帝與南桓後行大禮。

她只能隱隱地瞧見玄熠的側面,那側面如石像一般光潔,一條優美的弧線勾勒出他英俊的輪廓。

雖然他看上去比平日精神了一些,但也並非像其它新郎官那般紅光滿面--洞房花燭夜,應該是人生最得意的時刻,他卻依舊保持不冷不熱的常態,優雅疏離、氣定神閑。

翩翩凝望著他,感到自己的眸中似蓄含著一場傾盆大雨,隨時就要落下。

到這兒來,看到這樣的情景,她應該早料到會有這樣的心情,只是無論如何,她也要親眼一見--讓自己目睹殘忍,讓殘忍摧毀她最後的依依不舍。

正愣怔著,忽然听到身後有一個孩童的笑聲,回眸一望,有只胖呼呼的小手拉扯著她的裙子。

「端弘?」她詫異的睜大眼楮。

那是她最小的弟弟端弘,年方三歲,本應由乳娘帶著在花園里玩耍,不知怎麼,竟獨自爬到這假山上來了。

「噓--」她豎起食指,示意他不要出聲,一把將他抱進懷中。

端弘也乖巧,笑嘻嘻的毫無掙扎,就這樣任由她摟著。

翩翩一直很愛這個小弟弟,雖然端弘與三公主同為瑾妃所生,但由于年紀尚小,他對翩翩毫無敵意,反而親近得很。

兄弟姊妹之中,大概也惟有不懂世事的端弘會向翩翩釋放真正的笑顏。

而兄弟姊妹之中,端弘也似乎最喜歡對翩翩笑,對他那個同母所生的親姊姊卻相當疏遠。

不過這小子有個毛病--極其「」!

他從在搖籃里開始,就只讓長得漂亮的宮女抱他,見到年紀大一點的乳娘,便不耐煩地手足亂動。後來他會走路、會說話了,也只跟漂亮的宮女玩,瞧著人家流口水,甚至去親吻人家的嘴唇。

比如此刻,他待在翩翩懷中就頗不老實,小手攀上她的脖子,去玩耍她鬢上的絨花。

「我要、我要--」他嚷嚷著。

她怕他太過大聲,會暴露自己的藏身之地,于是只得把那絨花摘下來,放到他圓圓的掌上。

「花花好香,姊姊也香……」端弘吸著鼻子,含糊不清地說。

這花是絲絨做的,會有香氣嗎?

翩翩疑惑了一會兒,這才想起,早上往頭發之間噴了些香水,大概,這花便是沾染了那香水的氣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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