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熠又不是傻瓜,明知花中有毒藥卻一摘再摘,雖然,自負的他確信這些毒花傷不了自己,但也沒必要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險啊!
剎那,電光石火間,她想到了!
這一切,都是因為一個人吧?那個人,是他心中至愛的人,所以,他能夠為了她做這一切。
「我們……」如意猶豫著間,「我們讓你想起了昔日的九公主?」
玄熠臉色一變,雙眉微凝,直直地盯著她。
他沒有回答,但這樣的表情卻足以讓她猜到答案--她說對了!
這瞬間,不知怎麼,她心中升騰起一片無盡的悲涼。
起初,當橘衣讓她看那幅畫的時候,她還存有一份妄想,覺得玄熠如此寵她,並非單單因為那一張相似的臉,還因為……他也有一點點喜歡她吧?
否則,相貌與九公主毫不相似的陳妃,為何也能得寵多年?這說明,玄熠除了九公主之外,也還是可以對別的女人動心的。
但此刻,他的默認摧毀了她心中所有的希望,當她擲出匕首的那一刻,曾經也想過要跟陳妃一樣,放棄自己的殺手身份,只待在他身邊當一個妃子,平淡而快樂地過完下半生。
上蒼在懲罰她吧?因為她背叛了義父,愛上了一個仇敵,所以才遭此報應,
她越想越覺得自己愚蠢。
當她初過他,輕甩水袖勾引他的時候,他就已經知道她的身份了;當她故意安排那場「美人救英雄」的好戲,他肯定也早已猜透了她的詭計,他甚至還知道她不諳水性,可見他把她的一切都看透了。
他沒有揭穿她的詭計,在她假裝受傷的時候照顧她,陪著她玩這一個危險游戲,這一切,只是看在她與九公主相似的份上,看在她那張「薄面」上而已。
而她,那樣蠢,居然還得意揚揚地以為自己得逞了,以為自己真的在他心中佔有一席之地。
如意忽然感到有什麼東西要她在身體里爆裂一般,一種窒息的感覺逼得她想大喊,逼得她再也無法面對,飛奔著往某處跑去。
湖畔邊夜風冷冷,冷得彷佛在噬咬著人的骨髓,身著單衣的她卻絲毫也感受不到這刺骨的寒冷,一直奔到水邊,對著圓白靜寂的月亮,聲嘶力竭地痛哭起來。
她一向怕水,可這會兒,悲傷卻讓她忘記了害怕,她只是不停地哭著,放縱自己,讓淚水決堤。
也不知哭了多久,只覺得全身已無力的時候,忽然感到身後有人將一件斗篷披在她的肩上。
不用問,她也知道是誰。每當他靠近她的時候,總讓她的身子有一種激蕩的溫暖。
但此刻,她的心如冷硬的大石,任何溫暖也撫慰不了她。
「這兒風很大,小心著涼。」玄熠輕輕地道。
「你不要管我!」她褪下斗篷,遠遠一擲,「不要對我這麼好!我是來殺你的人,如果你真的可憐我,就痛痛快快給我一刀吧!我現在、現在真的不知道應該怎麼辦!」
內疚、傷痛、無望……千萬種情感此刻堆積在她心頭,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她真的好想一刀斃命,至少那樣可以解月兌。
「妳還太小,很多事都沒經歷過。」他撫著她的發,彷佛她是一個孩子,「不要一時想不開,往後還有更好的日子等著妳呢。」
嘿,他憑什麼以一個長者的身份來教訓她?彷佛他已成佛,可以看開世間的一切嗎?自己可以四處搜羅美人來排解心中的煩憂,卻來開解她?她可沒有他那樣發泄憂愁的窗口,當然不像他那樣輕松!
如意只是冷冷地笑,大聲地笑,苦澀地笑……
「你喜歡我,是因為這一張臉,」半晌,她愣愣地問︰「可是你喜歡陳妃又是因為什麼呢?她跟『我們』並不像呀。」
「大概……是喜歡她直率的性子吧。」玄熠低低地答,「陳妃敢愛敢恨,雖然有時候使的手段狠了點,但有時候……卻相當可愛。」
呵,想必當年的九公主就是這樣一個人吧?所以,為著這一點神似,陳妃受寵了三年。
如意忽然好羨慕那個故去的女子,她身上的一切都讓玄熠如此著迷,哪怕為了捕捉一點點與她相似的影子,他都心甘情願沉淪。
「妳……」玄熠忽然猶豫地問︰「妳的家鄉在哪里?如果想念親人,我可以送妳回去,妳果妳家里真的沒人了,無論想去哪里,我都可以派人替妳張羅。」
他是在打發她走嗎?對于一個仇敵派來的殺手,能如此寬容,他也算仁至義盡了。
但她寧願他不要對自己這麼好,該生氣的時候生氣,該罵她的時候罵她,那樣的感情才顯得真實,如此一貫的溫和,喜怒不形于色,只會讓她感到,他對她根本不在乎。
「不。」如意搖頭,「我哪兒也不去,也沒有地方可去,王爺如果可憐我,就帶我回宮吧。」
「回宮?」這倒讓玄熠吃驚。
「對。」她點了點頭。
回宮,並非是想繼續當他的妃子,只不過,她要在宮里等一個人--那個人遲早會跟她聯系,她在等待他的責罵與懲罰。
玄熠沒有猜疑,不怕她心懷詭計,真的帶她回了宮,把一份危險留在自己身邊。
如意說不清是感激還是心酸,自千鳥湖那一夜起,便沒有再與他說一句話。回到宮里,也將房門緊鎖,不與任何人來往。
這一日,一個意想不到的人來探望她--南安郡主橘衣,她仍舊那副笑嘻嘻的模樣,彷佛什麼事也沒發生過,走進了她的臥房。
「哎喲喲!」屏退了宮女和太監之後,橘衣便嚷嚷,「嫂子妳的點穴功夫真的好神,弄得我一整天不會說話也不會動,直到現在,還常常感到身子發麻呢!」
「真對不住了……」如意愧疚地低下了頭。
這位郡主不會是來興師問罪的吧?即使真的是,她也無話可說,任憑她處治。
「甭跟我道歉。」橘衣拍拍她的肩,「嫂子妳還算手下留情了,如果換了我呀,可能會更狠的!來來來,我帶了許多美味的零食,妳一個人在宮中閑得無聊的時候就吃一些。」
「零食?」如意詫異地看了看那只滿滿的籃子。
「怎麼?怕食物里有毒?」橘衣笑。
「即使有毒,也沒什麼。」如意順手抓了一把小核桃,在嘴里嚼著,「我十惡不赦,將來不會有好下場,郡主若賜我毒藥,我正求之不得。」
「瞧妳說的。」橘衣仍舊笑鬧地打了她一下,「大家各為其主,做什麼事都是應該的,怎麼能說自己十惡不赦呢?誰叫表哥貪圖美色把妳招進宮呀,哼,算他活該!」
如意不由得莞爾,但笑意只在臉上浮現了一瞬,便淡淡退去。
她嗑著小核桃,心里想到另一件事。
「王爺曾經告訴過我,說他喜歡吃小核桃,」她幽幽地問︰「現在想想,小核桃是女孩子喜歡的零食,大概當年九公主很喜歡吃吧?」
「嗯。」橘衣只得點了點頭。
「九公主跟我……真的很像嗎?像到什麼地步?」
「那天妳不是已經看過畫像了嗎?我只能這樣說--如果她還活著,跟妳面對面,妳們兩人就像是在照鏡子。」
「為什麼王爺的臉跟我們也很相似呢?他跟九公主不是親兄妹吧?」記得第一次看到玄熠的時候,她也曾經嚇了一跳。
「當然不是,長得像只是因為……」橘衣嘆了一口氣,「那就是另一個長長的故事了,改天我再細細告訴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