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荷包可以再繡,但寄望于荷包、翹首等待的心情,被這次的事情一鬧,以後便不會再有了。
叫她還能想出什麼別的法子,向大表哥表白?
綠竺越想越氣,突然淚珠一落,哭出聲來。
赫麟沒料到會把她弄哭,不由得一愣,呆在原處。
「怎麼了?竺兒,妳這是怎麼了?」哭泣聲中,惠福晉領著一個托著盤子的小丫頭走了進來,「我做了些甜湯,正想端來給你們嘗嘗,老遠就听見你們在吵架。到底怎麼了?赫麟,是不是你欺負竺兒了?」
「孩兒沒有。」他抵死不承認,「姑娘家本來就愛哭,經常為了一點小事掉眼淚。」
「你還說沒有!你還說沒有!」綠竺泣不成聲,順手拿起一只茶杯朝他砸去。
沒提防的人被砸了個正著,額上滲出血來,茶水自他的俊顏滴滴往下落,染濕半片衣襟。
「你還我的荷包!你還我的荷包!」綠竺跺足大嚷。
「赫麟,肯定是你又欺負妹妹了,否則竺兒這麼斯文的女孩子,怎麼會氣得拿茶杯砸你?」惠福晉很肯定地道。
赫麟用帕子輕輕拭著額上的血,沒有回答。
惠福晉顧不得兒子,只吩咐小丫頭去找藥箱,自個兒則連忙握著綠竺的手,細細追問詳情。
綠竺嗚嗚咽咽,說了好半天才把事情的原委說了個大概。
惠福晉一邊听著,臉上漸漸露出笑容。
「傻孩子,我還當是什麼大事呢。」她撫了撫綠竺的背,「不就是一個荷包嗎?姨媽賠妳!」
「賠我?」綠竺瞪著紅通通的眼楮。
「對呀,姨媽雖然不會刺繡,但可以賠妳一個如意郎君!」
「呃?」這話一出,不僅綠竺,就連站在一旁面壁思過的赫麟也愣住了。
「妳跟赫連的婚事,姨媽我就替妳作主了!」惠福晉一錘定音。
「姨媽您……」綠竺忘記了哭泣,滿臉愕然。
「這個是當年太後賜給我的,現在我把它轉送給妳。」惠福晉將一只溫暖的玉鐲套進她腕中,「其實我早就看中妳當我家媳婦了,只是一直沒跟妳母親商量,所以一直拖到現在。」
「可我父親是漢人。」綠竺難以置信地盯著手腕,道出心中顧慮。
「那又有什麼關系?」
「赫連表哥可是皇上的親佷子啊……」
「放心好了,他阿瑪已經不太理我,所以我生的兒子,大概也不會有人管他的婚事。」惠福晉似想起什麼傷心事,神色一黯,「赫連將來未必能當上什麼親王郡王的,朝廷若嫌棄他娶了漢女,這府里自然有更好的女人生下更優秀的兒子繼承爵位。」
姨媽失寵已久的事,綠竺早有耳聞,她只是沒想到,會因為自己而引出姨媽傷感的情緒。
戴上這個鐲子,得到了婆婆的承認,是否表示她已經身為大表哥的未婚妻了?
為何,她此刻沒有半分喜悅,反而更加忐忑不安?
這樣算是訂婚了嗎?
除了未來婆婆贈予的一個鐲子,她好像仍然一無所有。
宣親王府並沒有派人送來聘禮,也沒有找人替她和表哥合對生辰八字,更沒有訂下舉行婚禮的日期……有時候,她真懷疑姨媽那日所說的,不過是一句戲言。
綠竺強迫自己靜下心來繼續縫制那套嫁衣,告訴自己不要胡思亂想,可是眼看過了一季,凋零的秋葉已經飄落到她的窗前,宣親王府那邊仍然沒有任何動靜,她便滿心焦慮,整日寢食難安。
而家里的氣氛也異常怪異。話說上個月的某一天,母親從宣親王府回來,就關起門與父親竊竊私語了好半天。從那以後,全家上下就用一種小心翼翼的目光瞧著她,彷佛共同守著一個天大的秘密,惟獨瞞著她一人。
她很想問問母親,是否訂婚之事發生什麼變故,卻又不知如何開口。
「小姐--」杏兒端進茶點,打斷了她的沉思,「赫麟貝勒來了,在夫人房里跟她說話呢!」
「二表哥?」綠竺心中一跳,「妳看清了,真是他?不是別人?」
「小姐,」杏兒偷偷笑,「我知道您盼的是另一個人,可我哪會看錯?唉,全府上下,也惟有小姐妳會把赫麟貝勒看成另外一個人!」
「死丫頭,胡說些什麼呢!」綠竺不好意思地打了她一下。
其實,這丫頭說得沒錯。全府上下,惟有她在恍惚之中,會把赫麟看成另一個人--她太想念那個人了。
可是,自從訂婚之後,赫連只來過一次,而那一次,身邊還帶著一個她從未見過的漂亮女子。
他來這兒的目的,也不是為了見她這個未婚妻,只是為了求她替那個女子做一條雪白的西洋長裙。
她猜測著赫連與那個女子的關系,卻始終猜不出來。
表哥說,他們倆剛剛認識,但兩個剛剛認識的人怎麼會如此熟絡?
她猜測著那女子的身分,可卻什麼也猜不出來。只覺得那女子身上有一種大清國尋常人家的閨女所沒有的氣質,這氣質,彷佛從大海的那邊吹來的風一般,給人蔚藍而神秘的感覺。
女子走後,她努力露出天真的笑容,強留表哥在她家用晚膳,很想趁機知道表哥對訂婚的事有什麼想法,但那日他明顯的心不在焉,答非所問。
她等了一季,終于把他盼來了,他卻草草用過一頓飯後,就匆匆走了。在那之後,也沒有再來看她,彷佛根本不在乎訂婚的事,把她忘了……
「哦,對了,小姐,」杏兒又道︰「夫人吩咐等用晚膳的時候您再過去,現在她正跟貝勒爺說話,您不要去打擾他們。」
「不要去打擾他們?」綠竺有些詫異,「怪了,他們之間能有什麼秘密?好像要背著我似的!」
「嘿嘿,大概夫人知道您討厭赫麟貝勒,不想您見了他生氣吧?」杏兒笑,「看看你們前段時間,像仇人似的!」
「呵--」綠竺也不由得笑了。
其實,她心里早就不再責怪赫麟。當時他被她的茶杯砸中,額上裂了好長一道口子,事後听說找了個西洋大夫來,才沒留下後患。一想到這事,她的心中就充滿內疚。
求人幫忙,別人幫了你,算是給你面子,不幫你,也是他的自由--她的確沒有什麼理由責怪赫麟。
何況,這段時間,赫麟常常往這里跑,名為送些新鮮玩意孝敬姨媽,實則是想用這些東西討她歡心,向她賠罪。她怎麼會看不出來他的苦心呢?
從小到大,她雖然憎惡這個喜愛戲弄她的表哥,但畢竟是青梅竹馬的表兄妹,哪能有什麼深仇大恨?
罷了罷了,就原諒他這一回吧。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他跟娘親到底有什麼秘密不能讓她知道?難道,這秘密跟她有關?跟她訂婚的事有關?
綠竺心中不由得一驚,唰地站了起來。
「小姐,您要上哪兒去?」杏兒睜大眼楮問。
「妳乖乖呆在這兒,我去去就回!」她提起裙子,往母親房中奔去。
董夫人的房門上垂著厚厚的簾子,綠竺奔至長廊,便放輕了步子,將耳朵貼近窗子,靜靜聆听屋內的動靜。
「都怪我不好,一直怕她傷心,所以一直瞞著她……事到如今,真不知該怎麼辦了!」董夫人幽幽一嘆。
「姨媽如果難以開口,不如讓我來對表妹說吧。」只听赫麟如此回答。
「麟兒,你真的肯替姨媽解決這件難事?」
「婚禮此刻已經轟動了整個京城,要瞞恐怕也是瞞不住的。長痛不如短痛,一次對表妹說清楚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