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請枕邊躺 第6頁

「可你表妹從小就愛慕連兒,我真怕她會承受不了這樣的打擊……」

「姨媽您放心,我會好好勸解表妹的。」

「唉,真是不好意思,今兒是宣親王府大喜的日子,我和你姨父理應前去道賀,但為了這個傻孩子,我們誰也不敢去……」

「姨媽,您太客氣了,姨父不是早送了大禮了嗎?我阿瑪不會介意的。」

什麼婚禮?什麼打擊?什麼長痛不如短痛?

綠竺听得一頭霧水,心中頓時涌起一股巨大的恐懼,像是周圍埋伏著凶猛的野獸,隨時會把她吞噬。

她模著起伏不定的胸口,不知應該後退,還是繼續探明真相。

不、不,她不該就此退縮,她不要再過那種整日坐立不安、胡亂猜測的日子,即便此刻等待她的,是一個駭人的壞消息,她也該鼓起勇氣面對。

或許一時之間會難以接受,心如刀割,但至少,她一直懸著的心終于可以落地。

「你們在說什麼?」咬了咬牙,把簾子一掀,她的出現讓屋內兩人驚愕地抬眸。

「竺、竺兒……」董夫人支支吾吾,想擠出一絲笑容,卻表情僵硬、手足無措,「沒、沒什麼呀,我跟妳二表哥只是在閑話家常……」

「娘,您別瞞我了,我剛剛在外面都听到了。」綠竺听見自己的聲音極為鎮定,「你們提到婚禮,到底是誰的婚禮?」

「這、這……」董夫人結結巴巴。

「姨媽,讓我來說吧。」赫麟不再像昔日那般嘻皮笑臉,反而換了張滿臉嚴肅的表情,「表妹,有件事妳一直不知道,現在我們再也不能瞞妳了……我大哥要成親了。」

「成親?」雖然早已隱隱預感不祥,但當這兩個字真真切切傳入她的耳膜,仍令她的心霎時粉碎,「跟誰?」

「是已故長寧公主的女兒,海瑩格格。」

「就是那個從西洋回來的格格?」雖然處在深閨中,但對于這個大名鼎鼎的格格,她還是听說過的。

「竺兒,並非是妳姨媽說話不算數,只不過海瑩格格跟妳大表哥從小就指月復為婚,妳姨媽不知道這事,所以……」董夫人瞧見女兒面色煞白,急忙上前握住她的手。

「是呀,這事是我阿瑪私自訂下的,他一直沒告訴額娘,最近海瑩格格隨她阿瑪回京,我額娘才知道這事。其實,她心中也很為難,因為她認定的兒媳婦一直以來只有妳。」赫麟幫著解釋。

得到姨媽的認可又有什麼用?她就知道自己過了不了姨父那一關!

海瑩格格是皇上的親外甥女,大清國堂堂的郡主,身分何等尊貴?她這個漢臣之女又怎麼比得上?

姨父宣親王為自己的長子挑兒媳,當然要挑個門當戶對的皇親國戚,就算赫連將來不繼承爵位,也不能隨隨便便娶個女子給他丟臉呀!

綠竺怔怔的,淚水模糊了雙眼,好半晌,才微顫地問︰「他們……他們哪天成親?」

「就在今天。」赫麟低低地答。

「今天?」呵,難怪他們終于肯告訴她了,因為,這事再也瞞不住了。「今天的什麼時辰?」

「大概就是現在吧。」赫麟眸光深邃地望著她。

「現在?」呆呆地重復著這兩個字,突然,她一扭頭,飛也似地往門外跑。

無論如何,她也要去親眼瞧一瞧--當不了他的新娘,至少,讓她看看他做新郎官時的模樣!

看見了,她也就可以死心了。否則,她會認為這一切只是場惡夢,她會強迫自己不相信今天听到的。

門口的樹下拴著一匹馬兒,那是赫麟的坐騎。這會兒,來不及叫人備車,而且即使命人備車,他們也會千方百計阻止她去觀禮。于是,顧不得那麼多,綠竺解了拴馬的繩子,一躍而上。

其實,斯文的她不太會騎馬,只在小時候跟表哥學過一兩回,此刻她憑著記憶中的姿勢,雙腿一夾,鞭子一揚,便驅得那馬兒直往前跑。

馬兒飛奔,她在座上顛簸,像是老天保佑,竟沒有摔下來。

宣親王府離她家不遠,馳過兩條街,她便看見了。

呵,真是一場豪華隆重的婚禮,似乎京城里的達官貴人都來了,京場里的老百姓也里三層外三層地圍在王府四周,你擁我擠地觀看迎接花轎的盛大場面。

她坐在高高的馬背上,雖然隔了不短的距離,但仍能看得清清楚楚。

母親和赫麟沒有騙她,那個穿著新郎服飾的,的確是她朝思暮想的心上人。

只見他拿著一把弓,正欲朝大紅花轎頂射出第一支箭。

「一射天狼」、「二射地妖」、「三射紅煞」,三箭過後,新娘便可進門。

他肯拉開這弓,就證明他並非被迫,這件婚事,他應該是願意的……

綠竺只覺得那拉開的弓,似一把鋸子,正割著她的心。而一想到,從今而後,她的大表哥將再也不屬于自己,這心上的裂痕就更深了。

倏地,箭被射出,金色的箭鏃迎著陽光,劃出一道閃亮的弧形。

馬兒見了這箭,頓時一驚,嘶鳴一聲,前蹄高高抬起。

未拉緊韁繩的綠竺,隨著這聲嘶鳴,被馬兒甩了出去,身子砰然著地,後腦不期撞到一塊利石。

本來就已昏昏沉沉的她,只感眼前一黑,不願目睹的情景,終于可以不用再面對。

隨著新郎的金箭射出,四周一片歡呼,沒有人听見這馬兒的嘶鳴,也沒有人注意到這個暈厥的姑娘。

惟有一個人,從遠處趕來,呼喚著她的名字……

第三章

赫麟坐在董府的長廊下,看著月亮落下去,晨曦漸漸籠罩四周。

秋天的夜里有點冷,他沒有添加任何衣物,便在這沁涼的石凳上坐了一晚。

他從不知道後悔的滋味,今天,終于嘗到了。

好後悔當時把大哥成親的事告訴了她,害得她悲痛欲絕,害得她墜馬受傷……

他本不該如此操之過急,而是該用更委婉的方式讓她慢慢接受這個事實,可是他竟然那樣毫不顧及她的感受就全盤托出……不,這不像處事圓滑的他一貫的作風,會這樣,大概因為嫉妒吧?

所以他希望她可以快快對大哥死心,他等不及要看她與大哥情斷意絕,沒料到這樣做,是逞了他一時之快,卻害了她。

她現在躺在床上,已經幾天幾夜沒有蘇醒,喂進的藥大都被她吐了出來,彷佛失去生存的意志。

仍記得那日,她的後腦撞到利石,他喚著她的名匆匆趕到,伸手扶她,卻模到一片淌出的鮮血。血迅速染紅他大半衣袖。

她小小的身子怎禁得起流失這麼多血?如果可以,他寧願割開自己的手腕,把自己體內的血液喂進她的嘴里,補她的氣、補她的神。

京城里的中醫都說她的腦子裂了,沒救了。董家只得死馬當活馬醫,大膽托人請來了一名西醫。那紅毛鬼子醫術新奇,像縫衣服似的在她後腦上縫了幾針,這才保住她的性命。至于她醒過來後是痴是傻,紅毛鬼子說,他也不知道。

董府上下現在已經亂成一團,姨媽病了,姨父六神無王,僕人們更是不知所措,凡事不去問主人,倒跑來請示他這個外人。

這幾日,他似乎把這兒當成自己的家,除了大哥成親的第二日回宣親王府取了幾件衣服,強顏歡笑地和新嫂子打了個照面,其余的時間統統耗在這兒了。

每天晚上,他會坐在表妹廂房外的長廊下,一坐就是一整夜,提防打瞌睡的丫頭誤了喂藥換藥的時間。

如此熬下來,他自個兒也瘦了大半圈,胡子未刮干淨,衣衫也不怎麼換,雙眼通紅,臉色泛青,任誰也認不出他就是那個喜歡流連于風月場所的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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