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請枕邊躺 第9頁

她從前到繡坊買線,時常能遇見她們,沒想到,在這種地方也能踫著。

那幾個麗人瞧見他們,立刻露出笑容,上前打招呼。

奇怪的是,她們打招呼,倒不沖著她打,反而圍住她的「赫連表哥」。

「喲,貝勒爺,好雅興呀,竟陪伊人在此賞紅葉,難怪這麼久都不去找我們!」眾花娘戲謔道。

「妳們認錯人了吧?」不等赫麟開口,綠竺連忙替他解圍,「這是宣親王府的大貝勒,不是……不是你們認識的那個人。」

「不是嗎?」眾花娘一怔,狐疑地打量著赫麟,隨後笑了,「那怎麼瞧起來這麼像呀?」

「孿生兄弟,自然像了。」綠竺偷偷瞥了眼她的「大表哥」,生怕他會生氣。但那張俊顏平靜如水,看不出外表下的心情。

「貝勒爺,您倒自個兒說說,我們認錯了嗎?」花娘們嘻皮笑臉,不理綠竺,只拉著赫麟糾纏。

「幾位姑娘真的認識在下?」隔了好一會兒,他若無其事,笑了笑,「可惜在下不記得了。」

「喲,貝勒爺,您不會是有了新人就忘了舊人吧?」花娘們努努嘴,「不認我們可沒關系,將來再到海棠院來時,可不要後悔哦!」

「我大表哥怎會去那種地方!」綠竺微慍,「我再說一次,妳們認錯人了!」

「好好好,算我們認錯了。」眾花娘互相使了眼色,齊齊笑道︰「你們繼續賞你們的紅葉,我們繼續去上我們的香。」

說著,真的不再蠻纏,搖搖擺擺地去了。

望著她們遠去的背影,綠竺仍擔心身邊的男子受了此等「污辱」會不開心,于是勸解道︰「赫麟表哥生性風流,大表哥你可別怪他,他不是存心想讓你的聲名受損的。」

「我怎麼會怪他呢?l赫麟淡淡一笑。

是呵,他怎麼會怪自己呢?明明是自己種下的禍根,現在卻差點連累了別人的名聲。大哥若知道了,還不知會怎麼怪他呢!

罷才有一剎那,他的心跳幾乎停止--好害怕,怕花娘們會糾纏到底,不把他打回原形不肯罷休。

他雖然沒什麼出息,卻終究是個驕傲的人,這會兒,連自己的名字也不敢認了,這多少會有一絲酸楚,涌上心頭。

第四章

「表哥--」綠竺掀開珠簾,從屋里捧出一盤東西,臉上掛著淺淺笑容,「這個是給你的。」

「什麼?」赫麟擱下手中的書卷,有些詫異。

「噯,天氣涼了,我給你縫了件馬褂,也不知道合不合適。」她臉兒低垂,泛出微紅。

這些日子他如此體貼地照顧她,還帶她去賞了香山的紅葉,她一直想著要回報他些什麼,可自己除了刺繡縫紉之外再無所長,只得替他做了件馬褂略表心意。

雖然,她知道表哥身為王公貴族,哪會希罕這區區一件馬褂?但能夠親手為他披上自己剪裁的衣衫,她就竊感甜蜜,彷佛有了點「為人妻」的感覺。

「真是的,妳病罷剛才好,怎麼又勞心勞力做這個?」赫麟嘴上輕輕責怪,心底卻也同樣歡喜。

馬褂是白綢做的,邊角用金線繡了流雲狀的花紋,素淨中見華麗。

赫麟將它穿在身上,雖然心中歡喜,卻又不由泛起一絲酸澀。

他知道,素淨中見華麗,一向是大哥的著裝風格。

從小,大哥就喜歡穿著一身高貴的白色,配上他那張絕美的俊顏,總引得人們看了又看。大家都說,赫連貝勒是真正的貝勒,毋需用奢侈的飾品來裝扮自己,只消在腰間墜一塊古樸的玉佩,或者在轉身之間讓衣帽上的花紋隱隱閃爍,他整個人便有自如深藍大海上升起的明月般耀眼。

因為心中充滿對大哥的嫉妒,所以赫麟從小就反其道而行,總是穿得富麗堂皇,讓人眼花撩亂。

其實,他也很喜歡素淨的東西,也未必穿不出那種韻味,但既然有大哥珠玉在先,他又何必模仿,讓人諷刺他東施效顰?

這段日子,為了裝扮大哥,他倒是添了好些件素淨的衣服,行為舉止也收斂不少,不再似從前般放蕩形骸,儼然變成謙謙君子。

有時候,他竟覺得,這才是真正的他。只不過這一個他,從前被禁錮在華麗的衣衫里,沒有人察覺。現在,他的靈魂終于得以解月兌,借著大哥的外表轉世投胎。

「表哥,好不好看?」綠竺見他對著鏡子發呆,擔心地問。

「好看,當然好看!」他回過神來,攬住她的肩低語,「做了這個來討好我,是不是又想讓我帶妳出去玩?」

「人家的確有事求你,不過不是出去玩。」她調皮地眨眨眼。

「哦?什麼事?說來听听。」

「表哥,你瞧瞧--」她牽著他的手,定到桌前,取了本書遞到他眼前,「昨兒我買了這個,偏偏有些地方看不太明白,所以想讓你教我!」

赫麟翻開書頁,只見那上頭「宮商角征羽」的密密麻麻寫了一大堆,像是天書一般,把他愣住了。

「這……這是什麼?」好半晌,他才懵懂地問。

「表哥,你又在逗我了!」綠竺努努嘴,「這是樂譜呀,你精通樂律,怎麼會不認得?」

「哦……」赫麟心一緊,急忙掩飾,「我是問,這是什麼樂譜?」

「琴譜,」她指了指封面,「這不是寫著嗎?」

「哦,剛才沒注意。」

「表哥,這里有一曲『萬馬奔騰』,我以前听你彈過的,你也答應過要教我的,記得嗎?」

「是麼?」赫麟只感有汗水自額上滲出。

「哼,你總是忘記答應過我的事!」不滿的人兒嬌嗔著,「我不管,這一次你一定要教會我!這曲子好難彈,昨兒我練到大半夜都還彈得斷斷續續的,郁悶死了!」

「好、好……」赫麟嘴上答應著,心里卻亂如麻。

慘了、慘了,這一次,他再也裝不下去了!

精通樂律的,是他大哥,而非他。

從小到大,他連琴弦都沒踫過,這會兒叫他怎麼當師傅教學生?還彈「萬馬奔騰」呢,他恐怕連一個音都彈不出來!

他以為換上一件素淨點的衣服就變成大哥了?他也不想想,大哥是琴棋書畫無一不通的才子,而他,不過是一個不學無術的傻瓜,他憑什麼冒充人家?簡直自不量力!

赫麟只覺一顆心沉了下來,彷佛死期已到,遠遠地看見一道他無論如何也跨不過去的難關--他的鬼門關。

「表哥,來來來。」渾然不覺他心思的綠竺推著他坐到琴邊,「快教我!」

教?怎麼教?綠竺的琴藝勝過他千萬倍,他當她的徒孫還差不多。

懷著一顆必死無疑的心,赫麟終于把手指擱在琴弦上。

他的思維在這一刻有所停頓,也不知是怎麼的,指尖稍稍一用力,那琴弦竟「鐺」的一聲,彈跳起來,斷成兩段。

「哎呀,表哥,你流血了!」綠竺連忙用帕子裹住他的拇指。

流血了?他倒不甚在意,先前渾身一陣麻木,竟絲毫不感到疼痛。

「這琴弦,怎麼斷了?」綠竺埋怨道︰「肯定是我昨夜彈得太用力了,彈得它不堪負荷……表哥,都怪我,害你受傷了。」

「沒事,我沒事的。」赫麟擠出一絲笑容,安慰著急的她。

琴弦斷了,是老天在保佑他吧?又或者,是他在不自覺中故意把它弄斷的。

無論如何,這下好了,他的手指受傷,有借口不必再彈琴了,他又贏得一點與她相處的時間。

他並不怕她知道真相後罵他恨他,他只是舍不得,舍不得這段有她的快樂日子。

「都怪我不好,都怪我……」綠竺見鮮血從他指尖涌出,心疼萬分,死活不肯原諒自己,她的眼淚也隨而滲出雙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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