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唇微顫著,她忽然張開小口,含住赫麟的拇指,輕輕吮吸。
赫麟的身子在她含住自己的一剎那,像電著了一般地顫抖起來。
他記得,從前她做針線活扎傷自個兒的時候,大哥也常常這樣替她舌忝吮傷口,他曾經有一度嫉妒兩人的這種親密,渴望有朝一日,與她有所接觸的人是他。
今天他終于如願以償了,心里卻又感到莫名的痛楚。
呵,那天,她用茶杯砸傷他腦袋的時候,裂了那麼大一條口子,也不見她有絲毫愧疚,這會兒,竟為了這小小的拇指,她就緊張成這個樣子……她會這樣,無非因為她以為現在面對的,是他的大哥。
兩個人,長著一模一樣的臉,得到的卻是天差地別的待遇。想到這個,能叫他的心不疼嗎?
「呀,怎麼會這樣!」剛剛吮淨指尖上的血,不料由于傷口不淺,又有另一股血從中冒了出來,驚得綠竺連聲大叫。
而大叫之後,是六神無主的大哭。
「別怕、別怕,有什麼大不了的,竟哭成這個樣子。」赫麟拍著她的背,輕聲勸道。
「嗚……這可怎麼辦呢,表哥你會不會再也彈不了琴了?」她很自然地靠到他懷里,一邊哭著,一邊道出自己的擔心。
「哪這麼容易就殘廢了。」他笑了,「等著瞧,過兩天等我傷好了,一定彈給妳听。」
這話並非說說而已,這一刻,他真的下定決心,要讓她听到他的琴聲,雖然,這麼短的時間內要學會「萬馬奔騰」似乎是不可能的。
「喲,貝勒爺,好久不見,我還當您再也不跨入咱們家的門了呢!」
赫麟一進海棠院,玉媽媽就迎了出來,臉上掛著曖昧的笑。
「我不是來了嗎?」他恢復浪蕩子的痞相,佣懶地靠到椅上,指了指隨身帶來的東西,「這些都是送給姑娘們的禮物,快請她們出來瞧瞧。」
「姑娘們今兒都有客呢,恐怕只有我陪貝勒爺了。」玉媽媽頤手倒一杯酒。
「都有客?」他四下望了望,「現在才下午呢,就客滿了?玉媽媽,妳甭跟我打馬虎眼,是嫌我帶來的禮物不夠重吧?」
「唉,恐怕再多的禮物也喚不回咱們家姑娘們的心了。」玉媽媽故意嘆一口氣。
「怎麼,我哪兒得罪姑娘們了?」他濃眉挑一挑。
「貝勒爺,您還裝呢!」
「我裝?」
「听說,那天您在香山踫見咱們這兒的姑娘們了?」她斜斜地睨他一眼。
「哦,那天呀,」他雲淡風輕地答,「好像是有這麼一回事。」
「瞧瞧,你當時不肯認她們,把她們氣壞了吧,現在都躲著不肯見你了!」
「怎麼?姊姊們真生我的氣了?」他跳到地上作了個揖,「求媽媽幫我說兩句好話,就說……當時我身邊有人,不便與她們相認,心里也愧疚了好些日子了,她們要怎麼罰我,悉听尊便!」
「姑娘們怎麼敢怪罪貝勒爺呀!」玉媽媽嗑著瓜子,只淺淺地笑,「您是王公貴族,我們是胡同里的賤民。」
「媽媽,妳再這麼說,可真的像是在抽我耳光了。」赫麟也笑。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話鋒一轉,真有點故意刁難的意思,「姑娘們雖然命賤,但畢竟年輕氣傲,這海棠院雖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地方,但出入的也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何曾有誰如此不給她們面子?貝勒爺,這一回我可幫不了您了。」
「別別別,」赫麟又作了好幾個揖,「媽媽妳幫我勸勸姊姊們,我還有事要求她們呢!」
「喲,這麼說起來,貝勒爺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王媽媽努了努嘴,「那日不肯相認,這會兒有事,倒想起咱們來了。」
「哪里哪里,我可是天天惦記著姊姊們呢!」
「一听就知在撒謊。」突然樓上傳來一聲嬌笑,步下一個麗人。
「桃枝姊姊,」赫麟見了她,眼楮一亮,「妳來得正好,我正有事求妳呢!」
「這聲『姊姊』叫得真甜,」桃枝站定,依著大紅的柱子,輕搖著紗帕,「那日在香山,為何你不肯這樣叫我?」
「呃……剛剛妳不是听見了嗎?那天我身邊有人,不便與妳們相認……」
「哼,不相認也就罷了,偏偏還要冒充什麼『大貝勒』,當心那個『大貝勒』知道了找你算賬!」桃枝戳了戳了他的眉心。
「姊姊教訓得是。」赫麟笑嘻嘻地答。
「唉,」桃枝佯裝失落,「其實,貝勒爺您認不認我們也沒什麼關系,只不過我們嫉妒呀!」
「嫉妒?」
「就是呀,那日看到你對那女孩子如此體貼入微,保護得她像個皇後似的,我們就生氣!貝勒爺您何曾對我們這樣好過?」
「嘿嘿,姊姊不要誤會,」赫麟的臉竟紅了,「那是……是我大哥的未婚妻,我自然要對她好一些。」
「瞧你當時那個眼神、那個說話的語氣,不像對待大嫂的樣子呀!」紗帕拂到他臉上,「該不會是你冒充你大哥引誘你那嫂子吧?」
「姊姊不要亂猜……」
「看看看,臉更紅了!我們的赫麟貝勒何曾如此害羞,可見我說得對!」
「對對對,桃枝姊姊肯定猜對了!」不知打哪兒冒出一大群花娘,跟著連聲起哄。
「姊姊們,饒了我吧!」赫麟大大鞠躬,「我今兒真的有正經事要求妳們!」
「什麼事?」桃枝咬唇偷笑。
「我……我想學琴。」他終于道出目的,「听說桃枝姊姊教人學琴最在行,哪怕是從沒踫過琴的新手,被妳教兩日,也能彈得有模有樣的。」
「學琴?」她滿臉驚詫,「哎喲喲,貝勒爺,您幾時變得如此好學了?」
「閑著無聊,學學彈琴,也好陶冶性情。」赫麟謊話連篇。
「呸,少唬弄我們!貝勒爺您想陶冶性情,自然有美人為您彈琴,何必自個兒去學琴?哼哼,該不會是想學了去哄哪個女孩子開心吧?」
「呃……」這話一說即中,惹得他不敢再瞎編。
「唉,到底是哪一家的女孩子這麼好福氣呀?我嫉妒!」桃枝故意把眉一橫,惱怒道。
「我們也嫉妒!」眾花娘再次起哄。
「好姊姊們,到底要怎樣才肯饒了我呀?」赫麟無可奈何地嘆氣。
「想要我們饒了你,那也不難,」桃枝眼珠子一轉,「除非你替咱們辦一件難事!」
「什麼事?」這個時候,哪怕是叫他去摘星星摘月亮,他也干了。
「嗯……」眾花娘齊心合力,馬上想到一條「毒計」。
桃枝開出了條件,「貝勒爺,院子里有一株綠菊,原本這幾日就要開花的,偏偏天氣忽然冷得像冬天,風也大,我們姊妹怕那好不容易結的蓓蕾被風吹沒了,所以想請您去幫忙看著。」
「就這麼簡單?」赫麟一怔。
「簡單?」眾人大笑。
桃枝加以解釋,「貝勒爺,那花兒也許明兒就開了,可惜就少了那麼一點兒的暖意,遲遲開不了。我們是請您月兌了上衣,用肉身替它遮一夜的風!你覺得這是一件簡單的事?」
呵,果然是青樓女子想出來的花招,如此陰損!罷了、罷了,誰叫他有求于她們呢?
赫麟淡淡一笑,也不再多言,只拾腳往屋外走去。
眾花娘其實也沒真的想凍死他,不過是開了個玩笑,心想他應該不會當真,于是又閑聊了一陣,紛紛散了。
等到晚上接完客,要打烊熄燈,忽然有一個小丫頭慌慌張張跑進來說,花園里有一條黑影,怪嚇人的,可能是鬧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