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請心上坐 第5頁

「什麼顏色……」海瑩似乎想到了什麼一直不敢面對的事,這件事,彷佛一個影子隱藏在她背後,她一直不敢看,卻不得不承認它的存在。她的腦子有片刻停頓,好半晌,才幽幽地答,「白色。」

是呀!得像初雪一般的白,或者,似辦喪事時布置靈堂的那種顏色。

白色的禮服可以幫她達成心願,雖然,她知道穿上白色的禮服,要冒一個很大的險……

而且,離她的婚期只剩不到半個月的時間,她身為人家的準媳婦,怎麼可以在這里迷戀著一個剛剛認識的男子?

懊辦的事都辦完了,她的確該走了。

秋葉在晚風中越落越多,窗邊搖曳著的樹枝不知踫到什麼東西,砰砰作響。

窗邊,有一把琴,大概是綠竺平日彈奏的,忘了放入盒中。

琴?!

海瑩心一顫。原來,綠竺也是精通音律的人,或許剛才在市集上,他買的那把小提琴,就是要送給她的。

呵!好奢侈的禮物,明明只需五十兩銀子,卻花費了五倍不止的價錢。送禮的人不怕花錢,只怕禮物不夠體面,可見,他相當重視收到禮物的人。

她甩甩頭,強逼自己甩掉心中的不快,強顏歡笑向這貌若情侶的表兄妹道別。

宣親王府盛大的婚禮驚動了整個北京城,浩浩蕩蕩的迎親隊伍宛如巨龍,從城東延至城西,鑼鼓喧天,引得市井百姓無不佇足觀看。

人們說,好久沒有看到這麼熱鬧的情景了,自大清建國以來,惟有當年順治爺迎娶科爾沁公王的場面能與今日媲美。

一太早,王府上上下下便到大門口翹首盼望,焦急地等待新娘花轎的到來。

新郎倌赫連也坐立不安,但他為之焦急的事與眾不同。

這些日子,他一直絞盡腦汁阻止今天的婚禮,但他狡猾的阿瑪似乎一開始就看出了他想打什麼主意,晝夜派武功高強的侍衛盯著他,不讓他有機會接近玄德駙馬一家,也不讓他有機會搞失蹤。

無奈的他縱使想出了千萬條妙計,也無從施展。

此時此刻,他被迫穿上大紅喜袍迎親。

按照滿人的規矩,花轎進門之前,新郎必須手持弓箭,朝天、地及轎前各射一箭,稱「一射天狼」、「二射地妖」、「三射紅煞」,三箭過後,喜娘掀開轎簾,新娘現身,圍觀者歡呼。

但今天三箭落下之後,圍觀者卻全數驚呆了,四周一片寂靜,眾人的嘴巴張得大大的,就連一向鎮定的赫連,也愣怔地忘了收弓。

新娘徑自掀開轎簾走了出來,令眾人驚愕的,並非她這個大膽的舉動,而是她身上的嫁衣。

她的嫁衣居然是……白色的!

那白色,純淨得如同初冬第一場雪,把新娘襯得彷佛出水芙蓉,在日光下熠熠發光。

那嫁衣--細腰身、寬裙幅,穿在身上如同一張倒扣的荷葉,在紅地毯上劃出一個巨大的圓弧。

而新娘的頭上覆蓋著一層如雲似霧的白紗,白紗下,隱約可見她得意的笑顏。

美!這樣的裝束能說不美嗎?

可是……從古至今,有哪個新娘把自己打扮得像個寡婦似的?

源遠流長的中國,只有一種顏色是屬于新娘的--那就是紅色。而白色,一向被視為不吉利的象征。

眾人一片驚愕之後,接踵而來的,便是潮水一般的紛紛議論。

「王爺,您看這、這怎麼辦才好?」惠福晉心驚膽戰地低聲問丈夫。

這樣存心跟祖宗作對的新娘,是迎,還是不迎?

宣親王看著眼前的白色,瞇起眼楮。

這女孩子一定跟赫連一樣,不滿這樁婚事吧?她穿上這身怪異的嫁衣,無非是想表達無聲的反抗,如果此刻退婚,不僅順了她的心願,也順了兒子的。

嘿!宣親王不禁失笑。看來,她倒跟赫連有幾分心意相通,那小子這些日子絞盡腦汁沒做成的事,倒險些被她實現了。如此心有靈犀的兩個人,說不定日後能成為恩愛夫妻,怎麼能因為小小一件白色嫁衣就拆散這段太好姻緣呢?

「喜娘。」宣親王清了清嗓子,轉身看了一眼下人,「怎麼還不快把新娘子扶進去?不要耽誤了拜天地的吉時。」

「王爺你……」惠福晉大吃一驚,四周的賓客也大吃了一驚,就連先前得意揚揚的新娘和等待看好戲的赫連都不約而同地神色一變,他們萬萬沒料到,宣親王竟這樣開明。

「呵呵!大伙兒都知道海瑩格格是從西洋回來的,听說在歐洲,新娘子都穿白色,好像……穿白色是表示新娘子純淨無瑕吧?」宣親王慶幸自己跟幾個外交使節交情甚深,听說過一些關于西洋的事。

「對對對,王爺說的甚是。」賓客中有知趣之人連忙上前打圓場。

「那還磨蹭什麼?不快奏樂。」宣親王眉一挑,語氣嚴厲地命令。

頓時,發呆的人不敢再發呆,樂手奏起樂曲,喜娘疾步上前攙扶新娘,賓客也努力擠出笑顏。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海瑩覺得不可思議。

原以為,她只要穿上這件大逆不道的嫁衣,男方就會羞惱成怒,當場退婚。誰料……未來的阿瑪三言兩語便把難堪的場面化解,彷佛這不過是孩子胡鬧的游戲,可以一笑置之。

心中好一陣茫然不知所措,她只由得喜娘攙著臂膀,拜了天地、入了洞房。

秋天的夜里,宣王府里有一股森森的涼意,窗子微敞,紅燭在風中搖擺不定。

海瑩就這樣愣愣地坐到不知幾更天,終于听見房門聲響,喜娘驚喜地叫道︰「貝勒爺來了!」

海瑩不禁心一顫,透過白色的面紗,看著新郎宮的靴子朝自己越走越近。

為何忽然產生一種慌亂的感覺?她一向自認為天不怕地不怕,但此刻,她的心怎麼跳個不停,雙頰也微微發熱。

未來的丈夫不知長得什麼模樣?人人都說他很英俊,可她認為,再英俊,也俊不過那日在街上踫到的那個人……

可惜,她跟他無緣再相見,且從今以後,或許她就要在這間陰森的大宅里孤獨終老了。

「貝勒爺,請與少福晉喝交杯酒,吃子孫餑餑。」喜娘一邊說,一邊遞上喜秤。

喜秤是用來揭來新娘面紗的--海瑩一直認為這種風俗有點可笑,此外,床上撒滿了紅棗、花生、桂圓、蓮子,取早生貴子之意,也讓她失笑搖頭。

接過喜秤,赫連深沉地說︰「行了,交杯酒我自己跟福晉喝,妳可以下去了。」

「這……」喜娘還想說些什麼,但被他沉冷的表情嚇得不敢再多嘴,趕緊默默地退下。

奇怪!海瑩皺著眉,他的聲音好熟悉……

「一直很想知道妳的名字,但現在我不用去打听了。」赫連將喜秤放回桌上,沒了深沉,帶些溫和的味道。

「是你?!」遲疑了一會兒,海瑩驚駭地自個兒掀開面紗,直愣愣地盯著她的丈矢。

雖說面紗是網狀的,她可以隱約看到四周的情形,但拜堂時她卻一直不敢看他。

沒想到,上天竟讓他們在如此難堪的情況下重逢。

那日一別,她不是沒有想過再跟他會面,但在親眼目睹了他與綠竺的親昵之後︰心中便產生一股激動的情緒,賭氣般不願再見他。

所以,當他的侍衛護送她回家時,她在離家門不遠的另一條巷子下了車。十天之後,她派了月兒去取禮服,不讓他有機會知道她的名字與住所。

現在想一想,那樣的行為好傻,他們不過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為何她對待他的態度卻像對待拋棄自己的負心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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