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瑩自問若身為男兒,這樣的女子也會是首選。
反觀自己,刁蠻任性、不守禮節,從沒拿過繡花針,從沒做過一頓飯,外貌上已經輸給了婉麗的綠竺,內涵更是比不過,她不認為赫連會選自己。
她屏住呼息,等待赫連的回答,誰料,他竟半晌無語。
「哥,你不回答,難道……你真的喜歡上新嫂子了?」
是嗎?他真的如此嗎?海瑩的一顆心緊張得跳到了喉頭。
「嘿!」赫連雲淡風輕地笑了笑,「什麼呀,你也知道,我跟你那個新嫂子,不過是假夫妻。」
「嘿嘿!我以為就要弄假成真了。」赫麟擠眉弄眼地道。
「我們約定好要齊心協力破壞這樁霸道的婚姻,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所以……我跟她之間不可能有什麼!」
答案水落石出,海瑩的心霎時涼了半截。剛剛,她還希望他能說出讓她驚喜的話,現在才知道,早已注定的事,就不要幻想它會有所改變。
雖然他沒有直接了當地回答深愛綠竺,但否定了她,等于承認了對綠竺的感情。
赫連只把她只當同盟,因為他的一顆心早已矚于完美無暇的綠竺,他沒有絲毫爭搶的機會。
難怪他凡事都看她不順眼,就連她跟菲利普多說了一會話也會引來他的冷嘲熱諷。原來,在他心里,她就是這樣一個可有可無的人,所以無論她出于一片好意為他做多少事,也都是枉然。
曾經心里有一個小秘密,希望他們倆能弄假成真,但現在看來,一切只是她的痴心妄想。
算了吧!她就退居做回他的同盟,早點結束他們的婚姻,她也可以早些找回自由。
否則,待在一個不屬于自己的男人身邊,她只會肝腸寸斷、如花枯萎。
第五章
手里捧著一瓶蜜糖枇杷膏,赫連在海瑩的廂房外徘徊。
按理,這該是他的廂房,但從成婚那日以後,他再沒來過一回。
听說她咳嗽的毛病越來越嚴重了,枇杷膏他早已為她準備好了,但她卻一直沒派人來取,思前想後,他忍不住自個兒送上門。
是因為內疚吧!
其實,那天他對她的態度不該如此惡劣,明明知道她是冰清玉潔的好女孩,不可能跟那個菲利普有什麼苟且之事,但一想到她與別的男人說說笑笑的模樣,他的心中就竄起一把怒火。
今日送枇杷膏不過是個一個借口--想見她的借口。
但驕傲的他又放不段,所以在廂房外猶豫許久,終究沒勇氣踏出那一步。
「咦?貝勒爺!」月兒從側門邁進院中,表情十分吃驚,彷佛大白天見了鬼。「貝、貝勒爺,您怎麼到這兒來了?」她結結巴巴地問。
「福晉在嗎?」像作賊被逮個正著,赫連只得硬著頭皮問。
「福晉她……」月兒像被嚇了一跳,更加支支吾吾,「福晉她在、在午睡呢,貝勒爺您有什麼事,讓我傳話便好。」
日正當中,還沒吃午飯她就午睡了?是不想見他的托詞吧!
赫連心頭一沉,吃了閉門羹卻有口難言,只得將手中的藥交給月兒,「福晉那日跟我說喉嚨不舒服,今兒下人收拾屋子正好翻出這個,所以我順便拿來給她。」
「哎呀!貝勒爺您太費心了。」月兒緊繃的臉終于微微綻放笑容,「這種事情叫小廝跑一趟就好了,何勞您親自前來?」
「不過順路而已。」他淡淡地答。
「對了,貝勒爺,剛剛我在前院遇到您的貼身侍衛達努兒,他正到處找您呢,說是馬車備好,行李也放置妥當,您該起程了……貝勒爺,您要出遠門嗎?」
「對,去趟天津。」
「怎麼忽然想要去天津?」月兒有些愕然。
「這得怪你們家格格那位大不列顛及愛爾蘭王國朋友。」
那個菲利普太過妄自尊大,死也不肯向嘉慶帝行跪拜禮,最後還揚長而去,覲見之事不了了之。
嘉慶帝為此大為惱火,本來就看洋人不順眼的他,立刻下旨焚洋書、禁止全國百姓信洋教。
听說天津是洋教信徒的聚集之地,便派他前往,查封一切與洋教有關的事物。
「怎麼,出什麼事了?跟格格有關嗎?」月兒驚惶失措。
「沒事。」赫連的眼角悄悄瞥了廂房的門簾一眼,「不過,我這次出門可能要去十天半個月的,妳替我轉告妳家格格。」
門簾低垂,始終文風不動。
看來……她是真的不想見他,虧他把去天津三個字說得那麼大聲,她居然連露臉向他道別也不肯。
或許,他不在家,正中她的下懷吧!
赫連一陣失落,黯然離去。
天津的繁華與京城不相上下,然而天高皇帝遠,所以繁華之外還有自由。
走在天津的街頭,來自各國的商旅數不勝數,百姓們對于洋人洋風、洋器洋物、奇裝異服早已屢見不鮮,不似在京城那般大驚小敝。
今年年初,幾個信仰天主教的地方士紳出資,修建了座壯觀的教堂--以漢白玉石為階,琺瑯為柱,琉璃為聖像,從意大利運來彩色玻璃裝飾兩排長窗,威嚴的金色十字高聳雲霄,幾條街之外都能瞧見,引得來往行人莫不關注,一些外地的洋教徒還特地趕來朝聖。
赫連第一個要查封的就是此處。
但他並沒有馬上查封,而是吩咐手下在街邊候著,獨自踏入西洋聖殿的大門。
凡是洋人的東西,都會讓他想起一個人,也曾听她在家中談論過洋教,他還記得她當時臉上崇拜而興奮的表情。
他心中不禁有一絲好奇,很想知道,究竟是什麼讓她如此著迷。
今兒並非所謂的禮拜天,所以教堂中的信徒甚少。
他緩緩地定在兩排長椅中間,彩色的玻璃窗透進迷幻般的光芒,迷離了他的眼。
一個西洋傳教上在教堂的最前端彈著一種不知名的琴,琴聲縹緲,像風一般流泄在空中。
赫連的胸中頓時產生一種奇妙的感覺,彷佛心靈被徹底洗滌了一般,漸漸變得清澈。
他不由自主地尋了一個僻靜的角落坐下,聆听這琴聲。
不遠處坐著一個女子,白色的頭巾覆蓋住她的秀發,瞧不見什麼模樣,但他卻可以清楚地听見她的低語。
「萬能的主啊!請告訴我,他會喜歡我嗎?」
赫連不禁笑了。原來,她在為自己的婚事許願。
「萬能的主啊!看在我每天向禰祈禱的份上,禰就保佑保佑我吧!雖然我沒有受過洗禮,不算真正的教徒,但咱們也算朋友吧!大不了逢年過節我都請禰吃火雞。我不求他能一輩子一心一意旨喜歡我,只要、只要他在我離開之前有一點點喜歡我,就足夠了。」
這輕柔而調皮的話語讓赫連心猛地一顫。
是他的耳朵出錯嗎?為什麼……這聲音那麼像她的?
赫連忽然很想看看她的模樣,很想知道她究竟為了什麼人如此痴心。
他稍稍將身子往前探,企圖一窺對方芳容。
這時,女子在胸前劃了個十字,結束了祈禱。劃十字的當兒,手不經意踫到了頭巾,柔軟的頭巾出其不意地滑落,她啊地輕叫一聲,轉身之間,赫連與她四目相交,霎時目瞪口呆,愣住了。
「見鬼,妳怎麼在這里?」好半晌,他才回神,一聲怒喝。
難怪他看到她的背影時,會產生那樣異樣的感覺──他的妻子一聲不響地到天津來了,身為丈夫,他竟然一點兒也不知曉。
仔細想想,莫非昨日去她房中告別時,她早就已經溜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