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下水,我想余同學應該也很遺憾。」
不過,三個年級跳水組的學生加起來共有二十九名,他為什麼偏偏注意到余心颯?
與諶烽深黝的眼對視,唐教練愈解釋愈納悶。「這樣好了,我讓同學去教室瞧瞧她好些了沒。」
沒請假去看醫生,還能待在教室?
諶烽嚴凜的臉色又沉了兩分。唐教練正想叫三年級的學生去看看學妹,尚未開口召喚學生,就听他道︰
「不用了,我親自去看看。」
他倒要看看究竟是何種特殊的體質,每逢實地跳水,便會「恰巧」發病,不能參與。
抑著一股欲發的怒火,諶烽問了教室的位置,大步朝混仙的方向邁去。
結果,踏進高二體育班教室後,他看見不知死活的女孩側頭趴在桌面,一副睡得香甜又怡然的模樣。
「妳太過……」
教室窗戶開敞,慵懶的南風穿過操場,吹進教室,拂上貼在心颯臉頰的頭發,幾縷發絲因風吹拂覆上了小巧的鼻尖。諶烽在她桌旁站定,他低頭看她,就見她下意識撥開令人發癢的發絲,然後,便轉頭繼續安適地睡她的覺,一點也沒察覺有外人闖入了教室。
諶烽有些光火,又有些無奈。
這樣漫不經心的態度,怎麼能在接受陸上訓練時表現如此出色?
他想即刻搖醒她,拖她到跳水台上,狠狠吼罵她的怠惰,然後叫她練到天昏地暗,練到手腳發軟,不許休息,不許借故偷懶,不許浪費別人求都求不到的天賦。
可是……她睡得如此香甜,紅潤的唇,甚至漾著滿足的笑意;他突然想起了她早晨及放學後的打工,她……是累極才如此沉睡,渾然不覺外人的存在?
「起來。」
按捺下心中橫生的惻隱之情,他伸手搖晃心颯的肩頭。
「不許再睡,起來。」頂尖運動員不該錯過任何練習機會。
「唔……」
好吵,心颯將臉埋進手臂下,阻絕擾人的噪音。
「余心颯,妳起來。」
打定主意喚她清醒的諶烽,沉著聲,低頭俯近她耳際。
「嗯……」
頭一偏,濃密的睫毛微微一掀,寤寐中,心颯瞥見那個近來很常見到的面孔。
是諶烽。「啊!」
睡蟲頓時被嚇醒,心颯驚叫一聲,頭猛然從桌面抬起。
「你──」摀著太陽穴,睡眼惺忪,心颯抱怨著︰「你怎麼會在這?」不去指導學生,卻突然跑來教室,他不知道人嚇人會嚇死人嗎!
「為什麼沒去練習?」沒理會她的怨言,板著臉,諶烽反問。
「眼楮發炎,我不能下水。」這理由夠充足吧?瞪一眼冷得足以凍死人的不銹鋼臉,心颯的語氣也很冰冷。
「發炎?」
伸手將心颯前座的椅子拉出,長腿一跨,諶烽瞬時坐至她面前。「我看不出妳眼楮有任何異狀。」他緊盯著她清亮的眼。
「哪是……」心颯喊冤,才想說她眼楮很紅很紅,卻突然記起中午去跟唐教練請假前點的藥水,經過好一些時刻,藥性恐怕早已退光光了。
「咳,反正,我眼楮不舒服,癢癢的。」
心颯瑟縮了下,垂下心虛的黑眸,瞪著桌子辯白。
「理由太爛,我不接受。」
站起身,諶烽將椅子踢回原位,離開教室前,他撂話︰「把泳衣換上,跳水池見。」
「我、我對水過敏!」
瞪著堅毅的闊背,心颯哀號。
對水過敏?這理由太可笑,讓諶烽很有罵人的。「我則對妳那些亂七八糟的借口,很、過、敏。」他回身,嚴厲斥她。
好凶。早料到諶烽當了教練,一定會討厭她的心颯,覺得自己好可憐,她垂首喃喃︰
「哼,虧我這兩個禮拜在體育館內練習時如此努力,早知道在彈床上翻來跳去時,就不要那麼認真。還有,綁保護帶練跳時,也不要那麼用心……」真是,真是一切都白費!諶烽完全沒因她陸上訓練很認真,就放她一馬,任她請假嘛。
「妳說什麼?」
「啊,沒、沒有。」奇怪,他什麼時候又走回她眼前了?心颯抬起頭,很識相地假笑一聲。「我是說托教練的福,我眼楮已經痊愈,完全不癢了。」
小女孩笑得很可疑,諶烽很難相信她。
「既然如此,一起走吧。」
拎了她的衣袖,諶烽直接押心颯上跳水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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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論男生女生,二十八名體育班跳水組的學生,皆睜大眼瞧著他們。
大家看見心颯臭著一張臉,被他們很景仰的諶烽押在池畔,認真地做暖身動作,然後,暖身完畢後,表情愈來愈僵冷的心颯又被偉大的教練推上階梯……
不會吧?!
北京來的跳水天才,看重從未得過任何一面獎牌的心颯?
眾人不敢相信。可是,諶烽態度好認真,表情好嚴肅,如果不是對心颯另眼相看,何必花這麼多時間盯她?
看──他、他親自押心颯上跳台,親自耶!階梯上的學生紛紛閃避,不可思議的看著他們往上登去。
「回來。」
在心颯往三公尺跳板踏去時,諶烽叫住她。「繼續往上爬,今天跳十米台。」
「十公尺……」
心颯咽了咽口水,憤憤的瞪向他。
「有疑問?又對水過敏?」
她怨恨的目光很刺人,諶烽沉了嗓,不客氣的質問她。
「沒有。」
頭一甩,心颯很有氣魄地回頭爬她的十米跳台去。
再一次,階梯上的學生,被看起來很有魄力的心颯嚇得紛紛走避──不會吧?他們那個每次上十米台都得哀號五分鐘、嘆氣三分鐘、或至少緊抱柱子兩分鐘的心颯,今天怎麼突然變了樣,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大膽人?
「看我以後怎麼整你!」爬爬爬,用力踩過樓梯,心颯發誓。
「我最恨被人強迫,總有一天,我要把你強迫回來!」爬爬爬爬爬,她愈說愈氣,愈說愈大聲。
「呸,什麼最欣賞有斗志的人,收回收回,收回這句笨蛋才會說的話……」
在咒罵諶烽「霸道」十幾聲後,心颯終于來到她一向懼怕的十公尺跳台。
「我沒有懼高癥,絕對沒有懼高癥,沒有、沒有……」
緩步踱至跳台盡頭,站穩腳,碎碎念著每回跳水前的喃語,正要鼓起勇氣蹬台往下跳時,她脖子上的寒毛突然豎了起,「啊!」她回眸,赫然看見諶烽就站在她身後。
「你、你……」
你你你,唇顫抖,她說不出話來,心髒飛快跳動,虛軟的感覺一直拉扯她的末梢神經,驀然發覺在高處不勝寒的跳台上,她的背後竟然站了個人,心颯的魂魄被嚇掉了一半。
「你怎麼可以在這里?!」
盡避力持鎮定,她的聲音仍听得出抖意。不過,心颯顧不了面子,見諶烽站在這里,四年前那個恐怖經驗倏然回到她腦海,她慌亂地看著他冷肅嚴峻的臉,然後,盈了些許水意的眸子,向下瞟了他的手一眼。
「你走開。」她說,害怕地又瞄了他的手。他……不會是要推她下去吧?
「我站這兒並沒礙著妳。」
「不管。你走開!」
「妳又想逃避?」不解心颯執拗的反應從何而來,諶烽真的發火了。
「我才沒有。」她會乖乖的跳,前提是……他不推人。「只要你離開,不要站在我背後,我馬上跳。」
跋他走?諶烽的回復,是以更堅定的態度站在她跟前。
「可惡!」眼眶里的水意快崩決落下,心颯吸吸鼻子,然後,腳一跨,想從諶烽旁邊閃人。
結果,她往右他便往左,她往左他就右移堵人,跳台雖然比跳板寬敞許多倍,但懼高的心颯深怕一個不小心會從十公尺高墜下,因此,她無奈地止住步伐,可憐兮兮地望著滿臉寫著狠意的諶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