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明勝這個時候不敢有什麼舉動,但他不甘而憤怒地瞪著徐寧安,跪這麼長時間,他的膝蓋都疼得麻木了。
而提前跟隨徐文義進京、已經進了書院的徐明超這個時候因為在書院讀書逃過一劫,不用被叫來跟著一起跪。
徐寧安只回給小弟一個嘲弄的眼神,小屁孩兒一個,嚇唬誰呢?這小家伙最好是別來找打,惹到她,她真的不介意打他幾頓的。
做大家閨秀的日子實在是有些無趣,有時候她也挺感謝三叔一家的,在老家給她添了不少的樂子。
她其實是不想回京的,對她來說,在老家找個老實人嫁了挺好的,偏偏祖母為了她和二妹的婚事硬是把她拽到了京城來,非要在京城幫她相看人家,老人家的門戶之見太深,她真的沒有辦法扭轉。
百善孝為先,父母不在了,她就權當替爹娘盡孝了,便也順從了老人家,至于嫁給什麼人,其實也沒太大的關系。
好相處,就好好過;不好相處的,多打幾頓約莫也就能相處了。
爺爺說過,拳頭大才是硬道理,她一直深以為然!
在徐寧安和徐明勝姊弟兩個眼神交鋒的時候,徐家在京城的幾家老人被請了過來做見證,二房的母子幾人也都到了。
分家的流程基本大同小異,不過就是對財產分配有沒有異議的事。
徐寧安對什麼都沒異議,祖母還在呢,三叔不敢明目張膽的撈好處。
徐二夫人也對家產分配沒有異議,能就此分家,她已經很高興了。
雖說借著老三的身分,女兒相看起人家來會佔些便宜,但是老三一家實在是讓人一言難盡,也不知道有兩個剛正兄長的徐老三是怎麼長成現在這個樣子的。
三房的事明著都是三弟媳出頭,但其實三弟也沒少在後面支持,她作為嫂子也不方便多說什麼,只能護住兒女,保住他們的生活就好了。
鎊人造業各人擔,都是自己求來的。
安丫頭是個什麼性子,她生活在後宅,多少還是知道點的,那是只披著羊皮的狼崽子,狠起來的時候可太嚇人了,三房非要惹她,自己找死旁人怎麼管呢?
最後家分了,因為徐家如今這麼個情況,三房還是住在一起,只是各自的銀錢開銷不再合在一處。
第一天回京,徐家就鬧出了這麼大的動靜。
俗話說︰好事不出門,壞事行千里,這件徐家謹慎處理的家務事到底還是漏了出去,听到消息的人家都不由得唏噓。
徐文義借著父兄的庇蔭得已得職升官,可他卻並沒有善待他的兄長遣孀和兒女,剛回京便分了家。四品的官身本來能為三個失去父親的孩子提供庇護,可是一旦分家就是三家人,能起的作用有限得很。
不過,這到底是別人家的家事,他人也不好插手。
第一章 一回京就做大事(2)
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
長恨春歸無覓處,不知轉入此中來。
京城人都知道懷恩寺里的桃花很美,結的桃子很甜,每年這個時候也是上山賞桃花人數最多的時候。
今天徐寧安來了懷恩寺,卻不是為了賞花而是前來祭拜先人,順便為他們在佛前點盞長明燈。
人死後究竟會不會有靈魂,徐寧安不知道,但她覺得這至少能安慰心靈。
春日賞景,夏日乘涼,秋日登高,冬日飲酒,四時風景各不相同,但細想起來,這些年她竟都不曾好好享受過、欣賞過,徐寧安覺得她對自己似乎是有些刻薄了。
往後的日子,她得對自己好一點!
畢竟如今大房一脈就只剩下她自己了,她得活得長久,才能讓父母不斷了香火供奉。
這世上,求人不如求己,自己才是那個最可依賴的,別人總歸是要差一些的。
一身素服的徐寧安站在開得熱鬧的桃花樹下,一濃一淡,形成鮮明的對比。
「姑娘?」身邊的紅秀有些遲疑地出聲。
徐寧安收斂心神,笑了笑敷衍過去,垂眸隨手整了下衣袖,繼續拾級而上。
懷恩寺前有一百零八級台階,象徵著人生一百零八種煩惱,爬過山階,就如同邁過了那一百零八種煩惱,所以來懷恩寺的人,基本上都會親自走一走這一百零八級台階,好讓自己消除煩惱。
台階兩側種有桃樹,如今開得正艷,而徐寧安便是在爬台階的中途略微失了失神,然後繼續向上爬。
人生在世,有些煩惱根本就是自找的,並不值得同情,比如她家三叔三嬸的某些煩惱。
得了她的私下孝敬,絕了將兒子過繼大房的心思,他們還能保持著表面上的和和氣氣,維持著一家友愛的體面,他們卻貪心不足,非得扒了那層遮羞布,搞得大家都難看。
他們大房和二房還好,大弟即使要出仕至少也是好多年之後的事了,可三叔如今身在朝堂之上,御史台那幫人可真不是吃素的。
所以,在三叔苛待寡嫂佷兒佷女的事情傳出,她家三叔在正四品的太常寺少卿的位置上還沒坐滿兩個月就被人拉下來了,降級成了五品的光祿寺少卿。
這大起大落的——徐寧安覺得皇帝就是故意的,誰叫他不給皇帝面子,打皇帝的臉!
皇帝為什麼給他加官,他明明心知肚明,可他打起皇帝臉來也是著實的賣力。那皇帝當然就得給他個教訓——我能提拔你,我就能原地擼平了你。
一百零八級台階很長,但因坡度平緩,爬起來倒也不太費力,徐寧安走得很輕松,走過最後一級台階抬頭便看到了懷恩寺的山門,石碑之上龍飛鳳舞的懷恩寺三個大字蒼勁有力。
徐寧安領著兩個貼身大丫鬟爬台階,而她乘坐的馬車則是另由山道直接進了懷恩寺。
走不走山門前的這一百零八級台階原就是隨香客自願,不願浪費體力,或是體力不支的也可駕車直入寺中,或者乘坐滑竿。
寺里的香客不少,但也並非初一十五,所以並不顯得人潮洶涌,徐寧安先去正殿捐了香油錢,在佛前虔誠地拜了幾拜,又拜托寺里幫她點了兩盞長明燈,這才領著丫鬟出殿。
雖然之前在京中生活了十幾年,可她也不過才來過懷恩寺一次,多年後再來,感覺與自己記憶中的景致還是有所出入的,又或許她當年便看得不甚仔細吧。
寺里香客不少,純來散心賞景的游客也多,男女老幼都有,因著心情不好的緣故,徐寧安並沒有多少心思賞景看人,走的路線也挑的是人少僻靜之處。
「明堂」是懷恩寺里點長明燈和供奉牌位的地方,向來是冷清的所在,甚至還透著一股子說不清道不明的陰郁悲涼。
徐寧安主僕走到這里的時候,就看到明堂外站著幾個青衣侍從,一副守門的架式,想必里面有人在哀悼親人,光看這侍從就知身分不凡。
徐寧安並沒有多少好奇心,也並不想進明堂去哀悼,領著兩個丫鬟便要默默走過,這個時候,有人從明堂內出來。
兩個侍從將一輛木制輪椅從殿內抬了出來,陽光照在那個人身上,卻似乎根本沒有辦法消融他身上散發的冷肅氣息。
男子錦衣玉冠,一身清冷,徐寧安見了不由得心頭一跳,腦中不期然浮上之前听到的京中傳聞——鎮北侯世子墜馬致殘,不良于行。
曾經也是年少俊杰,意態風流,卻一朝折翼,想必也有一段不可言說的心路歷程。
徐寧安不由得領著兩個丫鬟避讓一旁,那行人個個目不斜視地離開。
主僕三人默默目送他們遠去,過了好一會兒,紅英才開口自語似地說了句,「這是哪家的公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