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兄弟瞠目,他們怎麼听這意思是「反正出都出來了,我就順便找個碴好了」?
他們是不是不小心招惹到什麼可怕的東西了?
江家兄弟的預感沒有出錯!
不久之後,太學院祭酒姜大人的府里就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徐寧安大大方方、客客氣氣地上門拜見,雖然突兀,但姜夫人因女兒做下的事心虛,到底還是將人迎進了門。
徐寧安在姜家待了大約兩盞茶的時間,然後告辭,她離開得一身輕松坦蕩,身後的姜家卻不再安寧。
辦完了事的徐寧安心情愉快地回了家,因自家三妹哭天抹淚帶來的陰郁一掃而光。
徐江兩家的退親事件過了幾天,又掀起一個波瀾。
一大早起來就听說有人在自家門口狂吠,任誰的心情都不會太好。
徐寧安打著呵欠穿好衣裳,然後邊听紅英描述外面的情形邊洗漱,最後讓紅秀給她梳頭,整理妥當後,徐寧安這才帶著兩個丫鬟直接往大門口走去。
她壓根沒想先去祖母處听囑咐,因為沒必要。
一臉憔悴,滿眼怒火的江志城氣勢洶洶地領著家丁打上門來,結果被徐府里一字排開渾身煞氣的護院直接擋在了門外,進不得半步。
徐寧安施施然邁過門檻走出來的時候,雙方仍在對峙。
江志城一眼就看到了她,登時怒意上涌,雙目充血,吼道︰「你這個蛇蠍婦人、殺人凶手,還我表妹命來。」
「稀奇,」徐寧安冷笑,雙手揣袖放在月復間,「她死了難不成是我殺的?我逼的?」
「就是你,如果不是你去姜家說三道四,表妹怎麼會一時想不開自盡……」江志城目中泛淚,聲音因悲痛而嘶啞。
「笑話,是我讓她不顧廉恥與你私通?是我自身不正卻還妄圖將髒水潑到無辜之人的身上?是我給她遞的白綾,還是我替姜家守的夜?」
徐寧安冰冷的目光直視著江志城的雙眼,不帶絲毫感情地發出質問,一句句都如針銳利,直刺江志城心頭。
「這一切的始作俑者不正是你們自己嗎?她不堪輿論重負自縊身亡,一尸兩命,你這個奸夫怎麼還有臉來我徐家問罪?事情若如你們所願,我三妹此時又是個什麼下場?我徐家其他待字閨中的女子又將是什麼下場?姜家出事了,你就到我徐家問罪,那我徐家吃了虧為什麼不能去質問當事人?」
江志城被堵得無言以對,徐寧安卻不肯放過他,他既然敢來,就別怕臉疼。
「她敢跟你無媒苟合、敢未婚先孕,臉皮想來厚實得很,你又對她情深義重,不惜悔婚執意娶她進門,這個時候她卻自盡了,我覺得你應該去問問姜家怎麼回事。」
她冷笑,「姜大人身為太學院的祭酒,士林學子的榜樣,治家不嚴,出了這樣的丑事,若不有個應對,只怕祭酒的位子也坐不安穩,姜家其他出嫁的女兒又當如何?姜家全族親友未出閣的女子又當如何?
「不是你那好表妹自己想死,而是她不死不行了。你們做得出丑事,就要承擔得起事情暴露的後果。承擔不了後果,當初你就該系緊你自己的褲腰帶,別讓自己隨便放縱。」
徐府大門前鴉雀無聲!
「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卻還有臉跑到別人家門口喊打喊殺,我看頭一個該殺的就是你自己。趁早先將你那惹禍的東西砍了,省得日後再惹出別的禍事來。」
「咳,安丫頭。」
徐寧安回頭就看到祖母不知何時竟站在自己身後不遠處,如今正一臉復雜地看著她。
「祖母。」徐寧安瞬間收斂外放的鋒銳,又變成了祖母膝下承歡的孫女。
徐老夫人心里五味雜陳。這丫頭慣會裝模作樣,在她面前如貓一般,爪子都收起來。一放出去,原形畢露,虎威赫赫,爪子不亮都嚇人,哪有半點兒貓的軟和溫順?
听听她剛剛那話說的,那是她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能說的嗎?
她要是再不出來鎮場子,還不知這丫頭要搞出什麼嚇人的陣仗呢……想想都心累。
徐老夫人瞪了孫女一眼,「你給我站到後頭去。」今天的事傳出去,她在京城還找得到婆家嗎?
徐寧安特別听話地照做,看起來就像一個溫婉柔順的大家閨秀。
然而她剛才的剽悍已經給大家造成了極大的震駭,現在再溫順也抹滅不了剛剛過于濃烈的印象。
「江二公子,」徐老夫人在孫女和丫鬟的攙扶下走到大門外,看著台階下頹喪的少年道︰「不管你為誰不平,如此這般大動干戈到我府里來鬧都不應該。」
徐老夫人的聲音溫和卻又透著不容褻瀆的堅定,「你是個小輩兒,還年輕,老婆子不跟你一個小孩子計較,這便帶了人回家去吧。」
江志城張了張嘴,卻什麼都沒說出來,最終,禮貌地施了一禮,便領人離開了。
來時氣勢洶洶,不可一世;回時垂頭喪氣,一身灰敗。
順遂了十八年的江志城終于受到了來自現實殘忍的捶打,猶如重錘響鼓般重新受到了教訓——原來,一切都是他的錯!
看著那個少年灰心喪氣離去的背影,徐老夫人心里嘆了口氣,然後朝自家這個不省心的大孫女瞪眼,沒好氣地道︰「安丫頭,你跟我來。」
「哦。」徐寧安蔫蔫地應了一聲,一時激動沒控制住自己,又要被祖母收拾了,好慘!
徐老夫人不打不罵,不罰抄書,不叫跪祠堂,也不禁孫女的足,就要一條繡帕,熟知徐寧安的個人能力,徐老夫人也就讓她繡叢蘭草。
但這就已經要了徐寧安的命,徐寧安听了感覺頭頂的天都要塌了,繡花針是這世上最討厭的東西了!
在府門外威風八面,氣勢五丈八的大姑娘捏起繡花針時頓時委頓成了地里枯黃的小禾苗,在烈日下奄奄一息,隨時會嗝屁。
紅英、紅秀想笑不敢笑,為免被自家姑娘遷怒盡量跟她保持安全距離,姑娘其實挺不容易的!
徐寧安苦大仇深地捏著繡花針,對著手里的繡花繃子愁眉不展。
這一針該怎麼下呢?愁死人……
「紅英,這些日子外面究竟鬧騰到什麼境地了,怎麼姜家姑娘還掛脖子上吊了?」徐寧安不想為難自己,索性找個話頭分散一下注意力。
紅英便將最近外面的輿論講了一下,就是江志城與其表妹的私情傳得沸沸揚揚,什麼兩小無猜,年少定情,甚至連兩人什麼時候什麼地點初試雲雨都傳得有鼻子有眼楮的,跟親眼看到似的。
連以兩人為原形的香艷話本子都出來了,反正就算兩家知道也只能干瞪眼。那些話本子本來就是才子佳人、表兄表妹、郎情妾意、夜半偷香、白日密會什麼的,大同小異,影射江志城兩人不過是多添一筆談資。
丙然流言猛如虎啊……徐寧安想著,流言洶涌成這樣,毅勇伯府顏面盡失,自然不肯繼續與姜家的親事,可那位表姑娘的肚子不等人啊,這時間一天天過去,瞞不住。
失了身子,丟了名節,末了對方又不肯負責了,這哪里還能有個好?
再加上姜家自家這邊也抵抗不了壓力,姜表妹最終成了多方利益博弈的犧牲品。
姜表妹可憐嗎?挺可憐的。
可恨嗎?也挺可恨的。
原本事情就算不光彩,大家努力一番還是可以粉飾遮掩過去。可惜姜表妹非要無事生非想敗壞徐寧善的名節,將悔婚的責任歸到徐家。
別人都欺負上門了,沒有忍氣吞聲的道理。那不是她的風格,她秉承祖父的訓誡︰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禮讓三分。執迷不悟,斬草除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