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魚不翻身 第10頁

「渝沛,我記得街盡頭有間粥鋪,整夜都開著。我很想吃粥,麻煩你跑一趟。」裳于晨輕道。

「喔。」渝沛乖乖地點頭,退了出去。

「賢兒,把她的穴道解開。」

「你在說什麼?!她是要殺你的人!」

「听話……」裳于晨輕吸口氣,平復自己微喘的氣息,接道,「把她的穴道解開。」

賢兒緊抿雙唇,遲疑了好久,最終走上前去解開了葉依被封固的穴位。

葉依酸軟地垂去,跪坐在地,現在她雖可言語,雖可動彈。但沒入背部肌理間的金針仍舊讓她渾身酸軟無力,無法站起身來,她看著臥榻上的裳于晨陰狠地開口︰「為何你還活著!到底怎樣才能殺死你?!」

裳于晨默然不語,他試著起身下榻,卻因傷勢太重而做不到。

「賢兒,把她扶到我跟前。」他看著賢兒,知道她在努力壓抑著自己的不解與憤怒。

他正色道︰「相信我,賢兒,我要做的事非常重要。我的傷口痛得厲害,所以,你要幫我。」

賢兒深吸口氣,僵持地望著他,可最終還是照他的話做了,她將葉依安置在他臥榻之前。

裳于晨強撐著在榻上坐起身子,撕下塊榻上單布蒙系上雙眸,又吩咐賢兒扶轉葉依轉過身去,背向他。

賢兒照他吩咐解開葉依的衣衫露出背脊。接著,裳于晨修長指尖準確地尋到了葉依背脊上右肩下側的兩處極小凸點,然後迅速點上她背部的幾處穴道。只是幾個簡單的動作,汗水已然浸透了他的衣袍,他吃力地喘息,頓了許久,才攢夠力氣言語︰「葉依……我將為你逼出金針,會非常痛。但是……如若任它留在體內,一旦金粉化盡,你便永遠也不能動彈了……你要忍耐。」

接著,他忍住牽動傷口而導致的難耐劇痛,用真力引導出深深植在她體內的金針。只見,兩根縴細金針逐漸露出,越露越長,在裳于晨最後導擊下,金針終于化做兩道金芒從她體內飛射而出,突兀地射在牆面上。

裳于晨感覺胸前傷口撕痛、溫熱,他知道傷口已撕裂開來、正涌出熱血。他仍強撐著自己運力疏點她右肩最後一脈經絡,當他兩指尋上這先前被金針阻斷了的經絡時,卻倏然止了力。敏感的指尖所傳來的皮膚觸感是凹凸不平的,她右肩似乎有個燒痕烙印,他頓了頓,隨即不再猶豫,用剩存的真力捋點盤踞在那里的脈絡。

當一切程序完成後,他並未放手,指尖停駐在她右肩的烙印上,那烙印的紋理是——

他心內一驚,倏地揪緊。他不顧一切地扯下蒙著雙目的布條,目光直直地落上她右肩。

葉依右肩上銅錢大小的烙印就這樣撞入他眼中——一只渾身燃著烈焰展翅在烈火中的雀鳥……

丙然沒錯!那個圖案的確是——

「火雀章!」他震驚得不能自已,月兌口而出!對于火雀章,身為大尚皇子的他當然知曉。那是只有大椋皇室正統之後才會于出生時烙刻在右肩上的標志!

這麼說,她竟是——

「你看到了?」葉依穿上衣衫,淡漠輕道,「當年,那畫屏上的女子你想必已知道是誰了。」

知道,他知道!後來他終于知道畫屏上的「她」,原來就是前朝椋玲妃!

「當年,行刑前,我被人從刑場救出。我逃出來,也活下來了。真巧,上天讓我在出逃的路上遇到你,可惜當年的我太過年幼,力小體弱,沒能拿走你的性命,讓我悔恨至今。不用我多解釋,你如此聰明,該明白一切了。的確,那畫屏上的女子……是我娘親。」她說著,舉手摘下頭上珠釵交給身側賢兒,她回轉身形,看著他胸前漸漸泛起的血花,緩緩吸了口氣,道︰「珠內粉末便是你們要找的解藥,將它敷在傷口便可。」

傍他解藥並不代表一切從此一筆勾銷。

他雖冒死救他,但她仍恨他!是他導致尚隆帝發現了父親死守的秘密,打破了幾乎可守住一生一世的平靜。

當年,父親為了掩護另一個毫無血緣的女嬰,寧可犧牲剛出生的她來以防萬一——她沒有選擇地被父親烙刻下這枚烙印,她何嘗願意?八年後,尚隆帝遣人到葉府抄家,無意間發現了她背後的烙印,也正是這枚章印為葉家帶來了覆滅之災。那時,父親沒有絲毫辯駁,寧可帶著她,帶著所有家人赴死,也不願說出她背後的火雀章其實是假的!

永遠不能忘記,永遠不能釋懷——葉家的災禍是面前的他引來的!也許命中注定她殺不死他,也許今日被他發現她身後的火雀章正是上蒼之意……難道……老天要提醒她,背後火雀章的重要用途……

她怎會沒想到呢?早該想到的!如若她能善加利用肩背上的章印……她便再不用為如何向應渝宸索命而費盡心力。到那時,她可以,並且有能力讓整個應家一起毀滅!

想到此,她不知不覺露出了美艷卻陰惻的笑容。她抬起頭看著他,非常仔細。

「也許,讓你活著會更好……」她忽而輕輕開口,若有所指。他胸前的傷疤會替她提醒他,他的罪孽、他的愧疚,這份痛苦會長久地跟隨他、折磨他,這樣似乎比讓他痛快地死去更好!她轉身,虛弱地走向門扇,開門離去。

望了一眼她的背影,賢兒輕嘆口氣,坐上臥榻,輕輕掀開他的衣衫,用淵瑞留下的止血藥撒向裳于晨再次出血的傷口,直到鮮血不再汩流。

她看著手中珠釵,猶豫了下,最終決定冒險試試看。她為他敷上珠子內的解藥,不一會兒只見暗紅的血液終變回正常的鮮紅色。她才放下懸提的心,長長地吁出口氣。

然後,她開始不太熟練地為他重新包緊紗帶。

門外恰巧買粥歸來的渝沛托著燙手的粥碗,愣愣地看著與他擦肩而過的葉依目不斜視地冷傲離去,直到她走下客棧樓梯,出了大門,融入夜幕他才反應過來。

「她、她、她——她跑了、那個女凶手跑了!」他扔下粥碗沖入房間,跳腳喊道。

「她走了,不是跑了!」賢兒撇撇嘴,糾正,「別搗亂,讓她走。」說完,便不再理會渝沛,「我不太明白你們的對話,但我感覺她不會再來殺你了,你和她之間的‘江湖恩怨’真的很復雜對嗎?從此後,你們之間的恩怨結束了?」賢兒側頭看了看裳于晨,輕輕問道。

「也許……結束了。」他知道今後葉依不會再執著于拿走他的性命。而是更漠然地存心留下愧疚、自責、負罪與他相伴,折磨他一生一世,他明白——她所作的決定,她給他的罰刑,會比殺了他更讓她快意!真的沒想到葉依竟會是前朝尚玄帝與椋玲妃的女兒、是大椋朝皇室正統。許多年前還是皇長子的他曾听聞過椋玲妃長子才滿周歲便死于天花,而她自己又因難產而死,誕下的女嬰也未活過兩日。卻原來那女嬰並未死去……而成了後來的葉依。

其實,只是私藏畫像、靈牌等物品絕不至賜死全家,甚至不至治死罪。當年,父皇原來是發覺了葉依的真實身份,所以才做出對葉師傅滿門賜死的決定。父皇定是礙于當年承諾「永不殺尚氏一脈」,但又唯恐留下椋氏正統皇脈會成後患,才做出如此陰狠殘忍的決定。

椋玲妃的畫像為何會在葉府?葉依究竟如何進入葉府的?椋玲妃出現在他夢里,會是為了告訴他答案嗎?葉依確實有資格、有理由向他甚至應家尋仇,畢竟是他為葉家帶來的災禍,而應家則為尚氏一脈創造了厄運。他知道,她不會輕易卸下心中的仇恨與復仇的決心。從此,她會去哪里?她會如何展開她的報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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