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給大表哥後,她認識「他」並且……愛上「他」。
怎能不愛?那樣一個溫潤如水的男子呀,他善解人意,幾句對話就了解她的期待、所欲,他是那樣的斯文儒雅,他滿月復學問、一身才華,她崇拜他、愛他,她但願自己不曾出嫁。
他待她極好,大表哥離京那些年,是他的支撐與安慰才教她不孤單害怕。
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
帶著遺憾走過前世,她想、倘若能重來一回,她必定要為自己更勇敢幾分。
沒想,她真的重來一回!
清醒時,發現自己再度回到十五歲,大表哥成為大將軍的消息傳來,她站在生命的轉折點。
與前世相同,繼母興高采烈地收下銀票,轉身告訴她,姨母要帶她進京。
那刻、她是有選擇的,她清楚姨母的心意,她可以拒絕一段無聊、委屈的婚姻,只是一旦拒絕,她便同時拒絕了與「他」再次相遇、相識。
因此,她依舊整理行李,與姨母進京。
與前世經歷相似,進京不久後,大表哥重回戰場,不在京城的這些年里,「他」經常上門關照,不同的是……
前世,一句弟妹,他待她如親妹,而今身分未定,孤男寡女不處一室,他對她保持距離。
她明示暗示,她做過許多努力,可若干年過去,「他」的態度始終……
便是心如盤石也會起懷疑,她開始猶豫了,不知該放棄夢想、回到前世軌道?還是堅持到底?
淚珠滑落,她不甘心、猶豫,她左右為難,不知該如何選擇。
「小姐,二夫人過來送點心。」丫頭輕叩房門。
宋紫雯冷笑,誰要她獻殷勤?佛口蛇心的女子,當她是傻的嗎?既要在背後射箭,又何必到她跟前演出溫良恭儉?
她滿眼凌厲,咬牙懷恨,卻在門打開那刻,揚起笑眼,「表嫂怎麼來了?」
「娘家送了點瓜果,帶些給表姑娘嘗嘗。」顏氏溫柔的嗓音響起。
她笑著對他說︰「謝謝你,祝福你。」
他不知道自己做什麼值得她感謝、祝福的事,只知道自己對她充滿罪惡。
臨行,他揚聲喊,「京城南城桐木巷將軍府。」
她眼帶疑惑、滿頭霧水。
他道︰「有任何需要,上門尋我。」
她笑了,回答︰「我們不會再見面,你是個好人,日後仕途必會登峰造極,只一件事必須牢記,皇帝雖是個明君,但性格多疑、酷愛權力,上位多年來,他與文武百官大玩中央集權游戲,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你听過杯酒釋兵權的故事嗎?」
「你希望我不爭?」
「不爭是爭,蹲下是為了跳得更高更遠。」
當時,他沒太在意這兩句話,他眼底心底滿滿裝著的——是她。
馬車轆轆,漸行漸遠,瞬間發現,他的心被人惡狠狠地刨去一角。
緊閉的雙眼陡然睜開,平穩的呼吸轉為急促,額頭全是汗水,陸潯封緩緩坐起身,轉頭看向窗外,天未亮……
吁口長氣,重新躺回床上,雙手壓在後腦杓,數息後嘴角上勾。
她說得很好,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
那幾年戰爭打出大名聲,皇帝最怕的不是秦寧,而是他們的師父戚輝。
接母親進京後,他尋秦璋、秦寧去拜見師父,把姚知書的話給說了,之後師父進宮見皇上,交出兵符,功成身退。
這一退,龍心大悅,皇上封師父為護國公,爵位世襲五代,他們更確定皇帝心中所想。
于是秦寧不再堅持返回封地,待在皇帝眼皮子底下乖乖受監視,他不理朝政轉而營商,把心力全耗在金錢上,于是秦璋不爭不鬧,在兄弟們出招頻頻的狀況下,一心為皇上辦差,不爭功勞'不搶目光。
所有人當中,只有陸潯封的仕途平步青雲,恰恰因為他出身鄉野,沒有家世背景,讓皇帝用起來更加放心。
幾句話改變三人的作法與未來,也讓他們轉危為安,他們都欠知書一份情。
當時,師父道︰「有機會,把那女子帶來我見見。」
他沒回話,因為腦子滿滿的都是她那句——我們不會再見面了。
「他們不會再見面了」,陸潯封深深相信著,就算意外再見,他認為她對自己會有怒、有恨、有埋怨。
因為推己及人,倘若角色易位,倘若她是自己的妹妹,有男人敢這樣對待她,他會二話不說拿刀把對方給砍了。
所以不管是恨或埋怨,他都接受。
可萬萬沒想到,再次見面,會是這樣的平和場面。
彷佛,他們只是在很久以前認識的朋友,沒有太多的交集,擦身而過的兩人不過是二度擦身而過,所以可以平和,可以微笑相對,可以雲淡風輕。
二度擦身而過……如果今天與秦寧、秦璋就此離開,肯定又是一次擦身而過,只是貪念起,他不願意結束,所以折返,企圖加入她的生活。
沒意義?是啊,她已經成親、有夫有子,有一個和他沒有任何關聯的全新人生,他應該幾句對話,確定她過得好,然後罪惡感放下,然後順從母親心意迎娶表妹。
但他沒做該做的事,卻做了不應該做的事。
他想起兩人之間的最後一幕,想起師父的話,然後邀她去見師父。
他以為她會拒絕,沒想到她居然點頭。
沒錯,點頭不代表他們又連結上,不代表他們有任何的發展,但她輕輕一個點頭,讓他起了貪念,讓他回避親事,也讓他無比快樂。
他高興得像長出翅膀似的,好像腳一蹬就能飛上天。
短短一頓晚飯,陸潯嘉問他兩、三次。「哥,你有事嗎?」
他能有什麼事?僅僅是心情愉悅罷了。陸潯封不理解弟弟的疑問。
陸潯嘉抓抓頭發解釋,「哥笑得挺嚇人的。」
是啊……他很少笑,自從父親去世後,再沒有什麼事能讓他扯出一張笑臉。
陸潯封很難回答,只好轉移話題。「找時間讓弟妹領桓兒去育才報到。」
「育才?早就沒名額了呀。」
聞言,顏氏喜不自勝,天曉得她有多喜歡姚娘子,多希望能與她建立交情,多想親口問問,她是如何讓自己活得這麼精彩?
看著顏氏的不敢置信,陸潯封很少得意的,尤其因為「位高權重」而得意,但這回他得意了,他抬高下巴,道︰「我是誰?」
短短三個字嚇壞陸潯嘉,他緊張兮兮地拉住顏氏問︰「能不能請岳父幫大哥看看?大哥情況不對。」
顏氏的父親是五品太醫。
他確實不太對,知書一個點頭便把他的心給點到天空中下不來了,就這樣飄著飄著,讓他的眉角眼稍往上翹,他迫不及待,他不曉得為什麼天亮得這麼慢?
知書也睡不著,怎會……鬼使神差地點了頭?
分手後還要當朋友?在二十一世紀都很難的事,她怎能拿到古代套用?她肯定瘋了,不是早就說過,永遠不會再見的嗎?
從床上坐起身,她捧著臉,傻傻地看著被月光照出一片光暈的窗子,心跳速率比平時快上許多,那是雀躍、是快樂、是興奮,是……不該存在、天理不容的情緒。
世事不會依舊,光陰不僅僅能弭平傷口,還能造就事過境遷的事實。
他們不再是當年的兩個人,就算曾有過幾分情愫,也早在歲月中消磨殆盡。
所以……憑什麼快樂?怎麼能夠快樂?不應該的啊!
知書下床,從壺里倒出一杯茶水。
她推開窗戶、舉杯,不是想邀明月,而是要用澀了苦了的茶水清洗腦袋。
「為什麼腦內啡、多巴胺、血清索大量分泌?因為最近吃太多果子、曬太多太陽、做太多運動,導至過度快樂,沒錯,我的快樂與他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