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浪劫 第10頁

他從馬車上扶下公主,正欲上前讓人打開城門,並暗中戒備。

「且慢。」她阻住律風。這一路上如此不尋常,雲琛突然想起她所看見的異象,腦海中一個恐怖的念頭一閃而過,驚恐叫道︰「不──」

她猛地推開律風,跌跌撞撞地奔向城門,律風緊隨其後,想要攔住她已是不及。

雲琛推開城門,驚懾于原地──

城內,到處死尸橫陳,鮮紅的血匯成一條小河靜靜地流淌,濃厚的血腥味引來禿鷹在空中盤旋,有的已在分食地上的尸體。顯然,這里經歷了一場殘酷的屠殺。

她茫然地向前走去,鮮血浸紅了她白色的裙擺,每走一步,她的臉色更加慘白一分,身子更是搖搖欲墜。可她的心卻無比激蕩,渾身仿佛墜入無盡的黑暗,受著千啃萬噬的痛苦折磨。

你太狠了──

稚兒何辜,婦人何罪,你連他們也不放過──

何其忍心,你怎麼可以──

「公主,此地不可久留。」

城已破,律風還沒來得及悲憤,他必須將公主平安送走。眼前敵暗我明,而公主又一步一步踏入陷阱,他必須──

掌風疾到──

雲琛突然大喝︰「放肆。」

掌風消失──

雲琛轉過頭來,望向律風,悲淒道︰「律風,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可我又能到哪里去?你可以讓我昏迷一日,你還能叫我生生世世都昏迷著,以後呢?無論我走到哪里,只能連累更多無辜的人。也許我能避開他,但這些人呢?還有煬弟,我不能、不能再連累他們了。以前我逃了,結果如何?我不走了,如果能救這些人,我什麼都不在乎了。」她生性淡泊,凡事泰然,如今,適逢慘變,心緒波動異常,難以自抑。

律風自責甚深,情難自禁,再也顧不得禮教、身份,將她緊緊地擁入懷中,「公主、公主……律風豈能看著您受苦啊?」

眉心間的疼痛加劇,她幾欲暈厥,要不是強撐一口氣在,元神早已渙散。

西郡城內,冤魂、怨靈無數,侵襲著她祥和的元神,更讓她虛弱不堪。

「公主,您額間那是什麼?」若隱若現,如霞光萬丈。

「我只覺得這里很疼。」她單薄的身軀微顫著,異象嗎?

「一朵金色的蓮花,只是不太清晰,這會兒又沒有了。」伴著公主近十年,從沒見過此物出現,律風也百思不得其解。

听聞,雲琛臉色大變,她的大限將至了,為何要在此刻?她怎能離開?不能離開啊。金色蓮花會在她飛升前出現三次,這是第一次,她還有機會,她一定要留下。

「律風,快帶我去找碧玉盞。」雲琛急道。

見他仍紋絲不動,她厲聲說道︰「你願見我從此消失嗎?」

如夢初醒,律風抱著她施展輕功直奔洛府。

四年前,他與洛承煬向西而行,尋找公主口中的藏盞之處,終無所獲。來到西郡,眼看民不聊生,惡霸橫行。承煬年幼,少年氣盛,戲弄了惡霸。律風為保護少主,出手懲戒,殺了惡霸。貪官與之勾結,緝拿律風等,律風索性把他也除去。自此,民心所歸,在律風的有心經營之下,西郡與附近村落連成一片,成了三不管地帶,自給自足。

齊硯初定天下,四處流寇躥起,也無暇顧及西郡。而後,天下太平,大周日漸強盛,律風為保存實力,表面與之虛與委蛇,暗中賄賂周朝太師兼國丈魏國璋。但他知道,他與齊硯終究有一戰,只是那時,他在等──等公主回來。

碧玉盞藏在洛府寒潭之中,天下間只有他一人知道。

連少主也不知道,不是不信任,而是惟有如此,他才能體會到那份獨佔的幸福。

只存在他與她之間。

如今,他失去了西郡,也就失去了和齊硯與之抗衡的實力,他要怎樣,才能保護好公主?

第五章花燭

洛府大廳。

「你總算來了──雲琛。」森冷的聲音從前面傳來。

齊硯斜臥于蹋上,見他們進門後,揮開身旁的侍女,站了起來。

他受傷了。

腰月復之間纏了一圈又一圈厚厚的白布,隨著他每走動一步,白布上泌出了更多的血絲,猩紅的色澤刺激著她脆弱的神經。

他向她走來,脾睨仿若無人,天地間均能感受到他那張狂嗜血的氣勢。

他的頭發在風中飄揚。

如雨。

如絲。

卻不如意。

他緊盯著她,天地間仿佛只有她,眼光從她的臉上慢慢下移,直到她被律風擁住的腰間停住,目光變得更冷、更殘。

隨著她目之所及的地方,齊硯冷冷地笑道︰「這一箭,拜你那寶貝弟弟所賜。」

看著她瞬間血色盡退的秀麗臉龐,他有一種報復的快意,但心底深處的失落卻更加猛烈。

尖銳的痛楚讓她全身癱軟,五髒六腑都在翻攪,疼得像有人用煨過火的刀,殘酷地戳刺著,每一下喘息,痛苦就加劇一分。她不是哀悼自己堪憂的命運,而是痛苦著,眼前的他竟變得如此殘酷。

「很可惜,這一箭並沒能要了我的命。」

齊硯一步一步靠近她,無視擋在她身前的律風,邪佞道︰「想不想知道,洛承煬如何了?還有這西郡的百姓,放心啊,我沒殺完;另一部分,我等著你來救呢,雲琛啊,你想救嗎?」

他冷笑一聲,擊掌三下。

侍衛把一名神情激憤,滿身血污的少年押了上來。

是承煬。

雲琛美目含淚,神色悲愴,凝視著這世上惟一的親人。她跌跌撞撞地走向男孩,從懷中掏出一塊白色的絲絹,溫柔地輕拭他臉上的血污,不言不語,她的煬弟啊!

男孩微微一愣,隨即激動地喊道︰「姐姐!」他怎會忘了這雙溫柔的手,有著怎樣的暖意啊,他的親姐姐。

洛承煬垂下雙目,姐姐是否對他感到失望,是不是不願認他,所以才沒叫他……

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雲琛輕攬他的頭于自己削薄的肩上,淚中帶笑

頓時,洛承煬如無依之嬰孩,放聲大哭,似要哭盡連日來的屈辱般。被抓這幾日,他連自盡的機會都沒有,齊硯把他看得很緊,讓他受盡皮肉之痛,他均咬牙忍了下來,從未掉一滴眼淚。可如今,他見著了姐姐,連日來緊繃的情緒松懈下來,禁不住放聲大哭。

他還只是個孩子啊!

「帶下去。」齊硯喝道。不願看見她對其他人表現出如水的溫柔,哪怕這人是她的親弟弟,哪怕這人是他用來突破雲琛心房的棋子。

他望著她,笑道︰「你不是希望我做一個仁德的好皇帝嗎?你瞧,我做得有多好。」

她深呼吸一口冷冽的空氣,隔久,閉目道︰「你──怎會變得如此了」

「李雲琛,你該死!」冷嘲熱諷再也宣泄不了心中的狂怒,凌厲的掌風橫空劈來,似存心要她的命。

突然,律風急速伸出掌來,硬接下這一招。律風被震得後退三步,方始穩住身子,駭然︰好深厚的內力,要不是齊硯有傷在身,那他恐怕接不住這一掌了。

反觀齊硯,依然立于原地,紋絲不動。剛才那一掌,他沒借後退之勢化去,是不想在雲琛面前認輸。他體內真氣逆流,氣血翻滾,喉頭一甜,一口鮮血就要奪口而出,復又被他強壓下來,他受了頗重的內傷。

而這一點,雲琛瞧出來了,她回首對律風道︰「你去幫我把碧玉盞尋來,可好?」

「可是,公主……」律風不敢應從,生怕齊硯在盛怒之下傷了她。

「如果你再不去,恐怕就來不及了。」元珠快要與她的肉身分離,眉心間的金蓮已顯現一次,當它不再隱去時,就是她的元神與肉身分離之際,如若至此,碧玉盞又有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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