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然跪在祖宗牌位前、原本一肚子悶氣的楊昀騏,卻忍俊不住笑了起來。
這小白兔啊!真是被她打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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迸太太替楊昀騏背上的傷上完了藥,便說要去端午飯過來給他們,葉依蓮跪坐在他床邊的地板上,一臉自責。
因為她一直哭個不停,楊遷頭大了,只好先放過兒子讓他回去上藥。
楊昀騏趴在床上看著又縮成小白兔的人兒,笑道︰「別哭了。」
「我不知道你會被打。」嘴巴忍不住又扁了起來,眼淚就要再往下掉。
「那跟妳沒有關系,」楊昀騏看她大眼里蓄滿了淚水,頗有山洪爆發的氣勢,他不禁慌了,「妳別再哭了,再哭我的背又開始痛了……」
「真的嗎?」葉依蓮聞言,緊張地瞪大眼,「那我不要哭。」吸著鼻子,把眼淚逼回去。
楊昀騏忍不住失笑。
葉依蓮不敢看他背上的傷,那對她而言實在有些怵目驚心,楊昀騏卻說他早就習慣了。她只敢盯著他的臉,發現他一向神采奕奕的臉上的確有些疲態,額角則有一處瘀傷,古太太大概沒注意到。
「你額頭也受傷了!」她忽然湊近他,楊昀騏心跳漏了半拍,接著就見她忙不迭地起身跑出他的房間,再折回來時抱著古太太方才收好的急救箱。
「只是小傷,用不著處理。」他以前身上經常掛彩,額頭上的根本連小兒科都算不上。
「要啦!萬一感染了會得破傷風耶!」她很快地拿出小護士藥膏和紅藥水替他擦拭。
楊昀騏見她一臉認真,就沒阻止她。
「會不會痛?忍耐一點喔!」葉依蓮的語氣像安慰小孩子似的,末了還輕輕在傷口上吹了吹,「不痛、不痛。」
楊昀騏耳根子忍不住紅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他咕噥道,心里卻升起一股怪異又陌生的感覺,好希望她再貼近一些,在他身邊待久一點。
從小到大,他就大傷、小傷不斷,因為靜不下來的個性和龍蛇混雜的環境使然,可是即便是古太太,也不曾在他受傷時這麼對待過他。
因為楊家男兒絕不能喊痛,這是楊遷的教育方式,自然也由不得底下的佣僕對兒子太過寵溺。
葉依蓮一臉無辜,「我受傷時,媽媽都這樣幫我擦藥啊!」說完,才想起他很早就沒了母親,愧疚地低下頭,「對不起。」她囁嚅著。
「嗯?」楊昀騏卻沒想那麼多,「干嘛說對不起?」她身上有著很好聞的味道,他想。
「我……」見他沒有多想,她也不知怎麼解釋,只好低頭繼續接下來的傷口處理,「咦?」她翻著急救箱。
「怎麼了?」
「沒有OK繃。」
「我不用那種東西。」那種貼小傷口的玩意兒,是小孩子才會用的。
「可是你傷口在臉上,沒有衣服遮掩,很容易感染。」她的語氣很堅持,接著靈機一動,開始翻找書包。
「干嘛?」他有一種很不祥的預感。
「有了!」葉依蓮翻出一盒粉紅色小包,是那種文具精品店才會賣的,以漂亮的卡通造型吸引國高中女生購買的迷你急救包。
楊昀騏看過葉依蓮拿過同款式的錢包和車票匣,上頭都印有可愛到令人頭皮發麻的卡通圖案……他瞪大眼,像看到了洪水猛獸。
葉依蓮從急救小包里拿出一系列的粉紅OK繃,「其實我很少在用,不過要用時卻很方便。」她撕去OK繃的表紙,「來!」
「不要!我不要貼那種東西!」楊昀騏連忙從床上爬起來,赤果而精壯的上身會令所有小女生臉紅耳熱,但葉依蓮無暇注意這些。
「為什麼?」她顯得好受傷。
「它是粉紅色的!」楊昀騏看怪物似地看著那枚OK繃。
「你不要粉紅色的喔?」早說咩!葉依蓮又翻著急救小包,「還有水藍色和橘子色的,你要哪一種?」
那不是重點好嗎?楊昀騏有點無力,「我不想貼那種東西。」
葉依蓮失望地垂下小腦袋,落寞地收著她的急救小包,「對不起。」她只是想,她害他被打,可以的話她真想盡一點力,可是顯然他不領情……
楊昀騏突然覺得自己好像是欺負小動物的壞蛋,心里涌起無限罪惡感。
嘆了口氣,他又趴回床上,「水藍色的吧!」總比粉紅色的好。
葉依蓮抬起頭,還有些不確定地看向他,然後才開心不已地重新從急救小包里拿起水藍色的OK繃,貼在他額頭上。
「好了!」她滿意地看著自己的成就,然後把目標轉移到他手臂上,「還有這里也要!」
「噢……」楊昀騏把頭埋在被子里,忍不住哀號起來。
「別擔心,水藍色的有很多。」
「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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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楊家宅院像下了一場甜美沁香的雪,湖面與草地上被鋪上醉人的姣白,若抬起頭,會巧遇樹梢上的仙子旋轉著降臨人間,一襲南風是透明的紗,揚起千層馥雪,朵朵都是詩意。
初春時楊昀騏邀葉依蓮到楊家大宅賞過花,有別于這淒美的五月雪,那是開滿枝頭、粉女敕金黃的迎春,坐在長廊上任涼風吹拂,茗茶休息,無限地優閑雅致。
楊家大宅的長廊永遠擦得光可鑒人,葉依蓮喜歡坐在楊昀騏臥房外的走廊上,而且在楊昀騏的院落處,楊家的佣人不會經常來打擾,她可以自由自在,想趴在走廊上看書、畫畫或打盹都行,楊昀騏則會讓佣人沏好一壺茶,準備一盤點心給她。
對兒子一向要求嚴格的楊遷,自從那回領教過葉依蓮驚天動地的哭功後,在葉依蓮來訪時都會特赦似地準許楊昀騏不用插手幫里的事務,讓他去陪她。
楊昀騏想,也許是這一層原因,葉依蓮來找他時都讓他心情特別愉快,後來他們似乎也有一種默契,只要楊昀騏想好好休息一天,就會邀葉依蓮到大宅里來,有時候不用楊昀騏開口,葉依蓮也會將漫畫書塞滿書包,躲到他家看一整天的漫畫,偶爾一時興起,拿著畫具把他家院子里的景色畫下來。
而他不是坐在她旁邊看他的書,就是在起居室里打電動,偶爾也像今天這樣,陪她喝喝茶、發發呆、看她畫畫,他們像兩只慵懶過頭的貓咪,自得其樂地躲在被時間遺忘的角落。
一朵油桐花飄落在走廊的地板上,葉依蓮輕輕拈起,湊近鼻尖聞了聞。
香氣恬淡,不像桂花與玫瑰濃烈得令人感到沖擊般的震撼,而是舒服得讓人有一種幸福的感覺。
愣愣地望著夾在指間的小花,葉依蓮想起今天放學時那女孩說的話──
「到底什麼是戀愛呢?」
學校從來沒教過,奇怪的是少男少女在走過這段青澀的歲月之後,好像都會自動地開了竅;反觀到現在還迷迷糊糊、懵懂無知的她卻結婚了,被那女孩一說,好像是種罪惡一般。
她和楊昀騏算不算在談戀愛啊?想到這個問題就忍不住想到他。
現在每天放學或她要離開楊家大宅時,他都會送她回家,陪她搭公車──雖然他自己有車,可是第一次坐他的車時,她一臉的驚惶和緊張大概小小傷了他的自尊心,所以後來只好都陪她搭公車。
沒辦法,她無法想象他明明只大她一歲,卻可以開著車到處跑,她的表情像在質疑他那張駕照的由來,為此他頭一次和她生悶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