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索性任由意識慢慢地模糊,然後沉沉睡去。再醒來時,是因為她听到奇怪的、深沉的,仿佛來自什麼幽深之處的悶鳴。
她感到床在搖晃……不,那感覺像是她的腦袋里有水,而水在晃動……
她睜開眼楮,扭開床邊的燈,這時,公寓劇烈地搖晃起來。
地震。
當這兩個字鑽進她腦里的同時,她腳底發麻,背脊一悚,而這頭地牛沒有稍稍安定的打算,越搖越激烈,越晃越瘋狂。
隱約地,她听見外面有人叫喊著地震快跑,但她兩腿發軟無力,心髒也像是快衰竭了一樣,動彈不得。她又急又怕,忍不住眼淚直掉。
「里緒!」突然,門外傳來征也焦急的聲音。
「征……征也……」她嗓音顫抖微弱,無法大聲的向他求援,但不知怎的,听見他的聲音,那如強浪來襲的恐懼好像稍微減緩了。
「砰」地一聲,房間老舊的門板被踹開了,征也沖了進來,一把抱住癱軟坐在床邊的她。
「征也……征也……」里緒緊緊的抱住他,眼淚不斷地掉,征也則以身體環護著她,像座牢不可破的城池。
在他的懷里听著他的心跳,她忘了地震的可怕。此刻,她深深的知道,就算天真的塌下來,他也不會棄她而去。
「別怕,有我在。」他在她耳邊輕聲的安慰她。
「別離開我……」她再也掩飾不了自己的脆弱,軟聲的哀求他。
他環抱著她的手臂更加用力了,「我哪里都不會去。」
靶受他規律的心跳、沉穩的呼吸……這一瞬間,里緒再也听不見其它的聲音。
終于,她發現自己需要安全感,而她的安全感,來自于他的存在。當他不在她身邊,她只是個脆弱又寂寞的女人,盡避多麼不願意接受這個事實,但它卻萬分明確。
慢慢地,震蕩的感覺消失了,一切歸于平靜。
她累得不想動,只想就這樣依偎在他的懷抱里——即使他身上有著汗味及粉塵。
「地震停了……」征也輕輕拍撫著她的背,語氣帶著不舍,「我在這里,不會有事的。」
他知道她最怕地震,而那恐懼的源頭來自于一九九五年的阪神地震。
那年,她十三歲、到大阪外婆家玩,她親眼目睹外婆家全毀,親愛的外婆也因為被家具壓傷,失血過多而過世。
從那時開始,她便聞震色變,就算是震幅不大的地震,也會讓她嚇破膽。
「你在這里待著,我到外面看看。」
「不要!」他才說完,她就緊緊的抓住他,淚眼汪汪地說︰「不要……不要再離開我了,我要你陪在我身邊……」
征也心頭一震,驚疑的看著她。
他有點糊涂了,她是因為被地震嚇到神志不清?還是……這是她真正的心意?
她要他陪在她身邊稍早之前說恨他、不想再看見他的那個高橋里緒呢?
他正怔伸著,余震又突然來襲。
里緒身子抖著,牢牢抓住他的衣服,將淚濕的臉整個理在他胸口。
她柔弱而需要他的模樣令征也憐愛,他實在很不想在可能已因地震造成傷亡的現在說這種話,但……他真的感謝這教人措手不及的地牛翻身。
他將她緊緊攬在懷中,溫柔的笑嘆著,「我身上很髒很臭……」
「沒關系……」她語氣像是小女孩在撒嬌般說著,「你不要走開。」
她的聲音听來有點啞,他感覺她哭了好一陣子,但地震不過是這兩、三分鍾的事,就能讓她把聲音哭得如此沙啞嗎?
看來在這之前,她就一直在哭了,為什麼?又是因為他?
真該死呀,他明明是這世界上最不想惹哭她的人,為什麼卻總是讓她因為他而哭泣?
第4章(2)
「你跑去哪里了?」
「工地出了一點問題,我去處理。」他說。
「你只是個工人,干麼要你去處理?」
「呃……」不,他不只是個工人,而是一家工程公司的老板,但這件事她還不知道。「接下來應該還會有余震……」他話鋒一轉,巧妙的避開話題。
一听到「余震」兩字,里緒不禁縮肩,害怕地道︰「不要說那兩個字。」
征也輕聲一笑,「你真像小孩子。」
她抬起頭,幽怨的看著他,「今天晚上,你哪里都不準去。」
「你反悔了嗎?」
「什麼?」
「今天中午你說不想再見到我,記得嗎?」他唇角一勾,笑得十足壞心眼。
看見他狡黯卻又莫名深情專注的眼神,她臉兒一熱。
「我可以留下來吧?」他以商量的語氣說︰「以『表哥』的身分?」
其實,她希望他能以「她的男人」的身分留下來,但她說不出口,而且也怕。
「我不會勉強你或是強迫你、設計你。」他誠懇地道︰「你可以觀察我,在你跟他交往的同時。」
他?她想他指的是奧田博史。
「你是要我劈腿嗎?」她煞有其事的問,即使她跟奧田博史從來不是他想的那種關系。
「我不認為這是劈腿。」征也一本正經地望著她,「你還單身,有資格也有權利做出選擇。」
他的眼神澄澈堅定,這讓稍早前還堅定地認為該將他永遠驅逐的她動搖了。
喔,不,對于忘記他、驅離他,她根本從來沒真正堅定過。她的心一直在搖擺不是因為心猿意馬,另有所圖,只是因為她膽小,不敢再冒險。
「給我一次機會。」他目光一凝,「我不會再讓你失望。」
*****
星期一的上班日,大家踫面談的都是星期天凌晨的地震。
這次的地震雖有五級,但非常幸運的是未造成太多傷害,亦沒有人命傷亡。
因為沒有發生任何教人感到難過遺憾的事情,讓里緒忍不住在心里想著,這場地震來得正是時候。
她之所以這麼覺得,是因為這場地震讓她意識到征也在自己心里有多麼重要。
她很慶幸他沒因她那番話而離開,也慶幸自己困地震而有了可下的台階。
如果說男人的心是搖擺不定的,那麼……女人一定是善變的。前一分鐘還哭叫著要對方滾蛋,下一分鐘卻拉著對方說不要走。
里緒以前從不知道自己是這樣的女人,可現在,她發現自己是。
但不管如何,征也那句「給我一次機會,我不會再讓你失望」,確實打動了她。
每個人都該有第二次的機會,她想……他應該也有這樣的額度。
她決定讓他「留校察看」,也讓自己有機會能重新去愛、去相信。
*****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間兩星期就這麼過去了。
征也繼續住在里緒家,一切仿佛又回到從前,唯一不同的是,他們不是同床共枕的關系。
征也非常守信用,他展現了高度的自制,而這點令里緒驚奇不已。
他這次是認真的吧?他是真的想讓她看見他的誠意,非常努力的在表現吧?
說她不動心,那真是自欺欺人。
「高橋。」
「是。」里緒站了起來,因為叫她的是萬年課長森江。
「今天下午我臨時有事,沒辦法去『光野商事』拜會山下部長,你就帶著和田一起去吧。」森江說。
「好的。」
扁野商事是東海商事的重要客戶,但山下部長一向由森江接觸交涉,對她來說十分的陌生。
「這次的訂單非常重要,你可不要錯失。」
森江慎重其事的提醒不,她覺得這比較像是警告。他似乎在告訴她︰要是搞砸了這張訂單,你要負起全責。
「我明白。」她說︰「我會盡我所能爭取訂單的。」
*****
下午三點,里緒帶著菜鳥粉領族,和田一起前往光野商事拜會山下部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