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就是啊,這兒的花娘這麼美,若不跳支舞,這筵席也太冷清了吧。」她看向跪在屏榻底下的玉蘿,玉蘿則已嚇得芙靨如灰。
要她跳舞?不如叫她去死好了!王爺的眼又看不見,在他面前跳舞,不是存心要笑話他,等著被砍頭?
她抖得不小心撫上世于將的腰間,很倒楣地模上那只玄色小瓶,嚇得水眸瞠圓,來不及抽回手,她的手已被緊緊扣住,痛得她淚流滿面。
「王……爺饒命……」幾個字,她顫不成語,說得好破碎。
「誰允你踫本王了?」將她拽近,世于將已不能視物的黑眸纏燒著怒焰,唇角勾起教人膽寒的冷笑。
廳堂上眾人噤若寒蟬,樂倌們個個嚇得花容失色,傅年更是捧著額無聲哀嚎,而蘇尹則選擇什麼都沒看見。
「玉蘿,不是……」好痛……
「哎,王爺真小氣,才踫一下就這麼狠。」突地,那清潤嗓音如落葉般落在平靜無波的水面,震起漣漪,嚇得樂倌們掩嘴,免得不慎尖叫出聲,落個尸骨無存的下場。
這丫鬟到底是打哪來的?
不想活,也別拖著大家一起死啊!
第12章(1)
黑眸垂落,世于將噙著濃烈殺氣朝聲音來源探去,將玉蘿甩到一旁。
暗年見狀,使個眼色,要蘇尹趕緊把人帶離大廳。
「……你是誰?」好半晌,世于將沉啞地啟口。
有股淡淡的藥味迎面襲來,熟悉得救他心跳加劇的氣味。
「奴婢——」女子裊裊婷婷地欠身。「爾玉。」
「何時入府?」那嗓音冷沉得恍若是從霜雪堆里迸出。
「就在兩個時辰前。」她依舊笑著。
接下來,是教眾人都膽戰心驚的沉默,像是要到天荒地老般的靜謐,王爺沒開口,大伙連氣都不敢喘一聲。
許久,他又笑了。「你,跳支舞給本王瞧瞧。」世于將笑得邪氣而殘忍,唇角卻噙著蘇尹才懂的噬血。
蘇尹看向他,心里不禁再次哀叫——王爺的心性真的變了,如今就連個小奴婢都不放過。
「這有什麼問題?」爾玉嘿笑兩聲,把酒壺往地面一擱,擺好動作,拉起粗布裙擺,正準備——
「王爺,這奴婢不過是在廚房當差的,她初入王府,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知道,求王爺別怪罪她,就讓小的趕她走吧。」傅年趕緊跳出,揮手要她快走,一面向世于將求情。
「這又是怎麼著?以為本王是會吃人的鬼嗎?」他掀唇輕笑,俊儒但瘦削的臉漾起異詭光痕,恍若正享受著某種有趣的游戲。
「可是……」
「傅總管,王爺只是想要奴婢跳支舞罷了,這有什麼難的呢?」爾玉再次插話,笑得天真,渾然不知大難臨頭。
傍、我、閉、嘴!這是無聲的低斥,來自于傅年快要抽搐的唇。
爾玉扁了扁嘴,放下拉起的裙擺。
「讓她跳,本王想知道她要怎麼跳,本王才看得見。」回來京城快一年,他的心像是死了,身體像是葬在崖底,如今,倒覺得有點像是要活了起來。
「你傻,想看自然就看得到啊。」爾玉銀鈴般的笑聲逸出。
抽氣聲再次此起彼落,傅年的眼珠子瞪得都快要掉出來了,蘇尹則是直接掩面不理她的死活,反倒是世于將,他驀地站起身。
「王爺。」蘇尹立即向前護著他。
他卻揮開他的手,盡避目視無物,但依舊可憑聲音來源,精準無比地鎖住那說話的人。
你傻……你傻!那是璽兒的口頭禪,她對誰都這麼說的!
好似百年前般的遙遠,那痛楚瞬地在渾身上下再次點燃,就像是地獄之火般不放過他,像在告誡他,不準忘了她。
她像根心中軟刺,不斷在心間扎了又扎,他也不拔,蓄意傷著自己,不讓自己快活好過。
「王爺?」傅年小心翼翼戒備。
「跳!傍本王跳!」他暴聲吼著,「否則本王就斬斷你的雙腳!」
他痛快傷著自己,惹惱他的人也別想好過!
「啊,王爺,爾玉不是已經在跳了嗎?」她笑著,只是站在原地不動。
「……你在耍本王?」那嗓音暴跳。
「哪有?」爾玉忍不住喊冤,不忘跺了跺腳,「我在跳了,就在王爺的面前,王爺看見了嗎?」
實際上,她動也沒動,只是站在原地喊話,嚇得傅年腿都快軟了,樂倌一個個飆淚互擁,像等著天崩地裂到來。
世于將緩緩握緊拳頭。「本王什麼都沒听見!你以為你是誰?你會連半點腳步聲都沒有嗎?」放肆!小奴婢竟敢當著如此多人面前戲弄他!
「王爺,爾玉身輕如燕。」她呵呵笑著。「不然,你問他們。」
眾人全都傻住了,難以置信她竟大膽到這種地步。王爺根本不可能問!他們也不可能答!好卑鄙,竟然出這種賤招。
「爾玉,下去!」傅年二話不說,趕她走就對了。
世于將忽地低聲笑開。「本王不想瞧你那破爛舞姿了,本王要你唱首曲,唱得好,賜你無罪,唱得不好,就撕爛你的嘴。」
「王爺想听什麼呢?」她從容自在,好像壓根沒將他的暴戾看在眼里。
「隨你。」
「那就——」她清了清喉嚨唱著,「海枯石爛兩鴛鴦,只會雙飛便雙死……」
「滾!」世于將長腿一掃,踢翻了擱在屏榻前的矮幾,美酒佳肴潑了滿地,就連蘇尹也走閃不及,落個池魚之殃。
「可是……」
「不走,你是想死嗎?」傅年惱火地扯著她就走。
「哎,王爺可真是難伺候呢。」她哎呀哎呀地嘆。
暗年雙眼像是要噴出火,硬是把她半拖半拉地扯出廳外。
可臨走前,爾玉不忘再看那怒火沖天的主子一眼,眸色冷冽如冰,微乎其微地哼了聲。
她緩步離開大廳,瞧四下無人,立即快步朝世于將的主房而去。
她像只貓,步履無聲,走進主屋,在不著燈的房精準無比地走到他床前,在床架上頭擱了樣東西,隨即準備離開,豈料才剛踏出門,立刻察覺有人輕步在屋檐上移動。
驀地,她停在原處,不染笑意的眸在暗處異常透亮,冷粹如冰。
「爾玉姑娘。」來者一身黑衣勁裝,清冷長劍就擱在她的頸上。「宮大人要我來問你,何時可取征北王的命?」
「宮大人會不會太急了點?我今天才剛混進府呢。」她似笑非笑,水眸銳狠。
***
送走了闖禍精後,接下來,身為總管的傅年就得來收拾殘局了。
遣走被嚇得花容失色的樂倌們,差人整理滿室狼藉後,懶躺在屏榻上的世于將怒意猶生地問︰「她是誰?」
蘇尹挑起眉,看向傅年。
「稟王爺,爾玉是今兒個剛入府的奴婢,在廚房當差的,許是人手不足,才會要她端菜上廳,擾了王爺的興致,還請王爺恕罪。」身為王府總管,辦事不力,惹惱主子,他罪該萬死。
蘇尹開口狀作嘆氣,卻不敢發出聲響。王爺的耳力向來極好,點些微的聲響都逃不過他的耳,尤其當他失明之後,耳力更甚。
所以大伙在他面前都過得戰戰兢兢,就怕一個不小心惹惱了渾身是刺的主子,罰了大伙不打緊,就怕傷了主子的身體。
「……她長得什麼模樣?」沉默半晌,世于將才淡淡開口。
「嗄?」傅年微愕抬眼。
「她長什麼模樣,這也需要想嗎?」他不耐低吼。
「她、她……長得眉清目秀,挺端正的,但也沒什麼過人之處。」說穿了,簡直比不上玉蘿的一根頭發。
雖說不懂主子的問題為何,但主子問了,他盡力答即是。
「膚色如何?」他垂眸,深忖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