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都是準備要腌漬的,成為夏天一道開胃的小菜。
「你在想什麼?現在才剛開始切?」母親潘洛君走到她身旁,抓了凳子在她對面坐下。
「沒。」動作快得以為她是不用換氣的。
潘洛君看著她良久,突然開口,「怎麼說回來就回來,也沒先打個電話?店放著沒關系嗎?」
羽乃冬想了下。「我打算把店收起來。」
「太累了,對吧。」
「……嗯。」
「所以,打算回老家韜光養晦再出發嘍?」潘洛君支手托腮,直瞅著她閃避的眼神。
「嗯。」聲音很氣弱。
「那種話你拿去騙你爸還差不多,拿來騙我,就太瞧不起我了。」啐,以為她認識她幾年?她可是她媽耶,一手將她拉拔長大,她會不知道她的個性?
隨便問問,她還真的隨便回答,真是太沒禮貌了。
「媽……」厚,昨天不問就別問了,干麼等到今天才問?
「你不想說也無所謂,但是你的臉已經夠冷了,要不要到外頭曬點太陽,把自己弄暖一點?」潘洛君看著她,那張嘴很不客氣。「我剛才從後門走進來,就覺得這里籠罩著一團黑影,感覺好晦氣。」
羽乃冬看著母親夸張地左扇右拍,好像在嫌棄她。
「都怪你把我的名字取得不好啦!」乃冬、乃冬,不冷才有鬼!
「哪里不好?誰說冬天一定冷,你不知道有暖冬嗎?」哎呀,竟然敢怪老娘沒把名字取好?
「那你為什麼不干脆把我的名字取成暖冬?」
「沒創意。」
「我又不是冬天出生的!」都是老媽啦,玩弄她的名字,玩弄了她的一生!
「冬天出生就叫乃冬,多沒創意啊!」夏天出生的叫乃冬才有互補作用嘛。
「誰理你的創意啊?我要改名字啦!」氣死,不切了!
丟刀,走人。
「喂!」潘洛君有些傻眼。
哎呀,她這個女兒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有個性了?居然還會丟刀咧。
從後門經院子走到門前廣場,羽乃冬近乎賭氣地站在艷陽底下。
好,就看曬曬太陽之後,她會不會暖一點。
她討厭自己的冷,討厭自己的鑽牛角尖,討厭自己沒有看人的眼光,討厭自己直到現在還掛念著他!
那個混蛋騙她!
甜言蜜語說得跟真的一樣,那句「我愛你」像是跳樓大拍賣似的說個沒完沒了,溫柔的舉止像是在呵護一個易碎的瓷女圭女圭,然而事實證明,一切都是假的!
最可恨的是,才一天沒見到他,她竟想念得如此心痛。
和黃朝陽分手時的恍惚根本無法和眼前的巨痛相比擬,更讓她看清楚,她確實是栽在那混蛋的手里了。
他害得她愛與不愛都煎熬,令她火大,卻也令她揮之不去,不管閉不閉眼,他的身形都會在她腦海里來回游走,瀟灑的、不羈的、狂放的、深情的、笑臉迎人的……
「干麼一臉懷念過往、吊唁死者的表情?我還沒死呢,想我就撲到我的懷里,我說過了,這個懷抱是為了你量身做作的。」
羽乃冬傻眼地看著驀然出現在眼前的男人,笑得落拓迷人,有些輕佻有點壞,可眉梢眸底卻又是不吝于表現出的柔情。
山上日頭毒辣,白花花的光芒灑落在他身上,他俊美如神祇,踩著慵懶腳步緩緩來到她面前,強烈地告訴她,這不是幻覺。
「你怎麼會在這里?!」她慢半拍才出聲,連退數步,儼然當他是鬼。
「因為你在這里。」他回得理所當然。
確實找到她了,他的心這才安定下來。
他昨晚就來到山下,但礙于夜深且不諳山路,所以他在車里睡了一覺,等著天亮才上山。
想不到他的尋妻之旅竟如此平順,才剛開到山上,便瞧見她一人恍惚站在這里,可見老天也不忍他再為情傷痛,是不?
羽乃冬冰凍如冷泉般的眸凶狠地拋出冷光,殘酷地絞殺他。「你的臉皮真不是普通的厚。」竟然還能說出這麼不要臉的話,她只能說他的厚臉皮已經達到登峰造極之地。
方曜久像是入定老僧,面對她殺人般的目光,依舊笑得很個性很自在。「不就是誤會?解釋開來不就好了。」干麼把事情想得那麼嚴重呢?
「去你的!」她凜目生威。
哪有這麼簡單?什麼叫做誤會?那叫做欺騙!
他的雙眼為之一亮,唇角勾得很彎。「不錯,會生氣了喔。」老天,他愛死了她凶悍的模樣。
呵呵,她愈是生氣,就代表她愛得愈深,對不?
唉,其實她不知道,兩人之中,他才是超沒自信的那一個,天天都想著要怎麼做她才能夠愛上他,總是絞盡腦汁地討好她。
「你有病!」神經病!
「如果愛你是一種病的話,那麼,我承認我有病。」
她被激得渾身發抖。「認識你,真是我這輩子最大的不幸!」真的會氣死。
「……我似乎反駁不了,也挺同情你的,不過,如果我就這樣放過你,才會是我這輩子最大的不幸!」他笑得很痞,像個無賴,可惡的是卻一點也不惹人嫌,讓人覺得沒轍。
羽乃冬氣得眼眶發燙。「所以,你就要把你的幸福建立在我的不幸上頭?」這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可惡的男人?
「錯了,我是在想,該怎麼做才能把我的幸福建築在你的幸福里頭。」
「我听你在放屁!」咱的一聲,內心暗潮沖斷了理智,她返身走進家中,他傻傻地跟進,然而過沒一會,卻見她抓了把菜刀跑出來。
方曜久傻眼,看著她手持菜刀,帶著殺人棄尸的狠勁,著實嚇人。
「我跟你拚了!」欺人太甚!真以為她是豆腐做成的,任人揉捏搗碎還不吭聲嗎?
他吹了聲口哨,喊著,「既然來了,就沒在怕的!」他更愛她了!被勁!
「是嗎?好、好,很好!」真以為她不敢嗎?不試試看,又有誰知道?
眼見菜刀高高舉起,閃耀著銀冷青光,再見他噙笑慵然以對,現場飛沙走石,外頭電閃雷鳴,原本萬里無雲的天空瞬間烏雲密布,兩人對峙,闐靜得只听得見彼此的心跳聲。
一個月兌軌失序,怦怦怦地快要無法呼吸,一個則是均勻沉跳,卜通卜通為她心動。
驀地──
「乃冬,你在干麼?」
後頭沉穩的男音傳來,羽乃冬僵在原地,反倒是方曜久一派大方地轉過身。「你好,請問現在有營業嗎?」假裝客人,就不信她還能甩掉他。
「沒有!」
「有。」
羽家父女同時回答,羽東玉不解地看著手持菜刀的女兒。「乃冬?」
「爸,已經三點了。」她不滿的喊著。
羽東玉的眼神更復雜了,像是讀出了什麼味道。「乃冬,你認識他嗎?」他指著笑得和氣生財的方曜久。
「對。」他大方應對。
「才沒有!」羽乃冬慢半拍,注定被他吃得死死的。
羽東玉挑起眉,看著笑得輕浮卻又不令人討厭的男人。「來,到這邊坐,我泡壺茶讓你嘗嘗。」
「謝謝伯父。」他呵呵笑著。
羽乃冬傻眼,難以置信他竟然如此堂而皇之地踏進她的老家,還是老爸邀他的,原來她識人不清的本事全是遺傳自老爸!
「乃冬,趕快去準備啊。」羽東玉揮了揮手。
她持刀走回廚房,不一會,里頭發出超大聲的切菜聲,剁剁剁,像是要泄恨似的。
方曜久聞聲,笑眯了黑眸。
羽東玉注視著他,不著痕跡地打量著。「抽煙嗎?」
「戒了。」他笑得很溫煦、很從容自在,讓人很容易對他卸下心防。
「酒呢?」
「小酌。」
「茶呢?」
「我的最愛。」對岳父狗腿是天經地義,一點也不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