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分明是兩樁不同的事,不過,他絕對會再上一次機關房,非得要將那玉洞子親手取出不可。
「可是……」掠影微受挫折,再抬眼,見主子蹙緊濃眉、閉緊雙眼,唇色微微泛紫,就連整個氣色都不對了。「三爺,怎麼著?傷口很疼嗎?」
「不……」傷口不怎麼疼,但是他的腦袋卻不對勁了起來,就連他也搞不懂究竟是怎麼回事。
「三爺?三爺!」掠影見狀,忙奔出房,急喊道︰「來人啊!」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不知道啊,老夫也不清楚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你是大夫,你怎能不知道?會不會是開錯了藥方?」
「不可能。」
「可我家主子一睡不起,已經昏迷好幾天了,再這樣下去,豈不是要了他的命?」
「這……」
「大夫、掠影公子,你們還是先到房外再談吧。」
「也好。」
後院客房里傳來三人的對話聲,听來模糊不清,卻也大略猜得出究竟在談論什麼,聲音隨著腳步聲遠離,躺在床榻上的慕容真不禁蹙起濃眉,想要張開眼,卻怎麼也張不開眼。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昏迷好幾天了?
不就是覺得頭有些沉罷了,為何他一閉上眼,便已過了數日?更荒唐的是,正值盛暑,然而他卻全身冷得直打哆嗦。
他是病了,還是遭人下毒了?
病?不可能,他的身子骨硬朗得像頭牛,從小到大根本沒有什麼病痛纏身,若說是下毒,爹有喂他們吃毒的習慣,一般的毒在他身上是起不了什麼作用的,可這癥狀,還真是像極了中毒。
可,誰會對他下毒?
機關房里的箭?不可能,他確定了箭頭並沒有毒,換言之,他若真是中毒了,肯定是有人對他下了極重的毒。
只是,他招惹誰了?他的腳才中箭,如今又遭人下毒,這是怎麼著?是要趕他離開西門府不成?
那他偏是不走,誰能拿他如何?!
心里忿忿不平地想著,耳邊卻突地傳來極輕的腳步聲,不用張眼,他也猜得出這絕對是姑娘家的腳步聲。
肯定是祖兒姑娘了。
只是……
盡避閉上眼,他依舊可以感覺到,有兩道極為熱烈的視線停留在他的臉上,彷若眨也不眨地直視著他。
被個姑娘家如此肆無忌憚地瞧著,不知怎地︰心跳有些過急,卜通卜通的,像是快要竄出胸口般的難受,難不成又是中毒所致?
天底下有這種毒嗎?
不過管它是什麼毒,橫豎進到他的體內,早晚都會自動化解掉的,癥狀只會漸緩,沒道理會更劇,而心跳,該是因為她吧?
因為她的視線灼燒似地落在他的臉上。
唉,其實她壓根不需要擔心,他很快就會沒事的。
正忖著,突地感覺一雙微涼的小手握住了他的手,緊窒密切的將他的手給包圍住,教他心頭狠狠一震。
不、不會吧,她想做什麼?
他偷偷咽了口口水,更加緊閉雙眼,就連大氣也不敢喘一聲。
「三爺,都是我害你受苦了。」低喃著,溫熱的氣息緩緩地襲上他的掌心,顫起一陣酥麻,彷若千萬蟻兵,順著血液,一舉入侵他的心頭,暖暖的、陌生的,有些意料之外,卻又教他心生千頭萬緒,直教他快要發狂。
「我明知道府里傳了多年鬧鬼傳聞,可我偏不信的硬是要你留下,才害得你落到這種下場。」低低切切像是呢喃,聲聲句句蘊含悲切。
嘖,說什麼誰害誰?
他向來不信什麼怪力亂神的說法,更不該將自己的無能全都推在鬼怪上頭,中了箭,是他自個兒笨,怪不了誰,可中毒這一點確實是有些匪夷所思了。
如今他還躺在病榻下不了床,但無妨,待他康復之後,他絕對要徹查清楚!
「我不該因為你是外地人,就故意隱瞞府里鬧鬼一事,不該無端端將你扯進了這死胡同里。」她忍不住懊惱起來。
她承認,打一開始留他住宿,確確實實是有私心的,但是遇上一連串的事,她什麼心情都沒有了,教她不禁想著,也許她真是個不祥之人,克了自個兒的雙親不打緊,就連她身旁的奴僕下人都無一幸免。
她不願這麼想的,但這十幾年來,不都是這樣嗎?
五十幾口的下人走的走、去的去,無人肯停留,就算後來再聘,也留不住,直到現在,身旁就只剩下一個珠兒了。
她向來不信鬼神之說,更不信江湖術士之言,但是,眼前的狀況,似乎由不得她不信。
若她再為了錢財而強留下他,說不準有一天,他也會死在這里的。
這怎麼成?這十幾年來,不曾有人給她好臉色瞧過,街坊瞧見她,若不是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樣,就是冷眼看待,要不就是開口咒她,要她趕緊搬離南京城,有哪個人真正對她好?
盼了十幾年,他是頭一個不在乎她的身份,而對她展開笑顏,甚至拉她一把、救她一命的人,要她如何忍心再將他給禁錮在這兒?
不該再異想天開的要他來拉她一把,她再愛錢,也不能為了自私的理由而鬧出人命。
也許,讓他遠離她,他的病便會不藥而愈?!
突生的念頭教她不禁微愕,咬了咬唇,打定主意地道︰「三爺,原諒我自作主張地將你送到客棧養病,相信我我真的是為了你好,你若是再待在這里,我怕你會教我的煞氣給克得連命都不保,我會想辦法將你送到客棧,再到客棧探你。」
「妳在胡說什麼?」他猛地沒好氣道。
西門祖話說到一半,耳邊突傳來慕容真粗嘎的嗓音,忙要松開他的手,豈料卻被他反手扣得更緊。
「什麼克不克的?什麼跟什麼,妳到底在說什麼?」慕容真張眼,沒好氣地瞪著她,隨即掙扎著要起身。「我在這兒好端端的,妳沒事把我送到客棧做啥?」
真是教人听不下去。原本是打算佯裝熟寐的,可她愈說愈偏,教他愈听愈生意,管不著她的手還緊握著他的,硬是起身。
西門祖瞧他艱難地坐起身,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不該扶他一把。
然而,他的手擒住她的雙手,就算她想動也無法動彈。
「你醒了?!」她激動著情緒,目光落在他有力又稍稍溫熱的大手。
「先把話說清楚,妳方才究竟在胡思亂想些什麼?」他氣喘吁吁地半倚在床柱上,盡避眼眸中帶有疲色,卻仍聚精會神地注視著她。「宅子鬧鬼又怎麼著?我的傷又不是鬼怪所致。我中了毒,肯定是有人下毒嘛,根本不關妳的事,妳又何苦攬到自己身上?」
呿,自顧自地說著,難道就不怕他听了會難過?
「三爺,你不懂。」她為難地想要抽回手,豈料他扣得死緊。
「我是不懂,就勞煩妳說清楚。」
「我……」她為難地咬了咬唇,長睫微斂,無奈道︰「西門府鬧鬼的傳聞會在南京城沸沸揚揚十幾年,不是沒有原因的。」
「那究竟是為了什麼來著?」
「因為我。」
「妳?」他不禁發噱,乏力地干笑兩聲,「妳倒是跟我說,妳到底有多大的能耐,能教這傳言沸揚十幾年?」
嘖,十幾年前,她不還只是個娃兒嗎?
「當年,我爹的友人不到這里下聘,轉而到二叔府上下聘,是因為我是個煞星,逢人便克,無人幸免。」她斂下長睫也垂下粉顏。
「誰說的?」這種事,誰說得準?他向來不信他人口中的宿命,他只相信自己。「妳怎會傻得相信這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