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薩筆 第7頁

听了這一席話,她跨出門外的腳不禁又縮了回來,轉身含怨地瞪著他,不懂他為何老是要說些話嚇她。

「喝茶吧。」他搖晃著茶杯。「要是妳走得太遠,到時候妳就算是喊破喉嚨,我也救不了妳。」

見狀,她不禁扁了扁嘴,乖乖坐回位子上。

他都這麼說了,她還能如何?

可,她今兒個一整天的時間全都耗在他身上,到現下都還沒踏進工房,不知道工房的進度究竟怎麼樣了,但現下要叫她走,她也真是不敢了,就算明知道他是故意嚇她的,她還是笨笨地上當了。

嗚嗚,老天,她該要怎麼辦才好?

今兒個她非得擺月兌他不可,不能再由著他牽著鼻子走了。

一抹鬼祟的縴小身影,拎著裙襬,放輕了腳步,像只貓般地輕踩在大廳外頭的小徑上頭,一雙瀲灩的水眸還不忘東張西望,就怕一個不小心,那人又像是鬼魅般地出現在身後。

不過,今兒個該是遇不著他了才對。

她特地早起了一個時辰,就是希冀能與他錯開。

一連叫他給纏上數天,硬是拖著她東跑西跑,今兒個非得走一趟工房不可,她好擔心她的獸毛啊,伙計上門找了她好幾回,就是要問那堆獸毛該要怎麼處理,但這可是御筆莊之能夠屹立不搖這麼久的祖傳秘方,她怎能告知他人?

小心翼翼地前後張望了一番,確定四周真的無人,她才稍稍安心地松了一口氣,放寬心朝大門走去。

畢竟天未大亮,正是好眠時,他應該還在熟寐中吧。

說起來也真怪,真不知道他到底是來做什麼的,無端端地上門拜訪,一訪便賴著不走;沒那交情啊,對于他,她只隱約記得他總愛欺她。

倘若第一眼便認出他來,她絕對馬上避之不見,不讓他有機會游說她收留他作客。

可,現下再想這些有什麼用?

他不走呀,不管她如何明說暗指,他全然不為所動,恍若早已打定主意死賴著不走。

而且還老是纏著她不放,老將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的說詞掛在嘴邊,硬逼著她略盡地主之誼。慶豐胡同、悅寧胡同,香羅胡同……每至之處必定是香艷之地。

這人,究竟是來做啥的?

懊不會真如他所說,雲游四海,踫巧來到徐州,又很踫巧地遇著她。

明明是不速之客,還這麼理直氣壯,逼她放著多少正事陪他四處游蕩。她是擔心得食不下咽、夜不成眠,他倒好,好吃好睡又好玩,什麼正經事全都沾不上他的身。

唉,就怪自個兒也不知怎麼搞的,每每見著他,總是說不出半句嚴正拒絕的話來。

依她猜,八成是十多年前叫他嚇得心有余悸,現下一見著他,就像是老鼠見著大貓……唉唉,爹過世後的這段日子以來,她以為自個兒已經可以獨當一面,亦能夠從容地面對所有的人,可誰知道一踫著他……

搖搖頭,低嘆了一聲,推開了大門,方要踏出--

「這麼巧啊,狄老板。」

「嘎?」一腳跨在門檻外,一腳還踩在門檻里,剛回神的她傻傻地睇著眼前的男子。「呃……張爺。」

「我還以為這麼早走這一趟,說不定是白來了,卻是沒料到狄老板這麼早就要上工,妳爹九泉之下若有知,一定欣慰不已。」

「哪里,你過獎了。」見他笑,她也努力地陪著笑。「有事嗎?」

他這樣稱贊她,她是很高興啦,不過能不能別擋著她的路啊?

她好怕再耽擱下去,慕容悠會跑出來攔住她的去路。

如此一來,她刻意早起,不就一點意義都沒有了?

「當然有事,而且非得要狄老板才幫得上忙。太好了,這麼一來,這事可就好辦了。」張爺一直眉開眼笑的,見她正站在門邊,不禁又道︰「現下不方便讓我入內嗎?」

她有些為難地微蹙起眉,忖了會兒才道︰「呃,方便。」

能說不方便嗎?他人都在這兒了,眼看著好似隨時準備一把推開她,大方地踏進里頭,再者,要是她說不,而他又不肯死心,到時吵醒里頭的那人,她豈不是走不了?

既是不能,那就認了吧。

「張爺,咱們在大廳談吧。」

「好。」

有點無奈地拉上門,她盡避心里不悅,卻還是放輕語氣道︰「不知道張爺今兒個上門,究竟是所為何事?」

「沒什麼大事,只是想要請妳寫幾張帖子。」

「帖子?」走進大廳,她隨即示意下人倒茶去。

「是啊,我已經擬了稿,妳就依著寫,大底寫個一、二十份便成。」他自懷里拿出一張底稿。

「噢,春宴啊。」她拿起來略略一瞧。

「是啊,正值春,總是不免要附庸風雅、好生熱鬧一番。」

「那……一她頓了頓,暗暗掂算著時間。「不知道張爺要我怎麼下筆?是要楷書還是隸書?又是什麼時候要?」

她待會兒就要上工房,倘若可以,她便要在那里多待個幾天,得先將獸毛處理好,她才有其他的時間替他寫帖子。

「這個嘛,若是可以的話,我是希冀過兩天便能拿到,當然,價錢方面絕對不會虧待妳,至于要怎麼下筆,就妳拿主意便成,最重要的是,要表現出些許的狂野氣息,還有風雅的韻味。」

「呃、哦。」她微蹙起眉。

想要有點狂野,又要有點風雅,不太容易哩。

「有困難嗎?」見她面有難色,他不禁湊向前去。

「不。」她忙退了幾步。

她向來不習慣與人太接近,盡避他是爹的舊識。

「那,我就先給妳一些訂金,兩日後,我再請人過府來拿帖子,屆時再清算余款。」

「好。」她勉強勾笑道。

怎樣都好,趕緊決定,別叫她踫著慕容悠就好。

手里揣著底稿,她送張爺到門口,轉身要拉上門,卻驀地發覺搭上一只手,她一回頭,驚見是慕容悠,嚇得忙松手,往門前大街跑了幾步。

「見鬼啦!」見著她的反應,慕容悠不禁沒好氣地啐了一口。

斂眼瞅著自個兒的裝扮。不會啊,今兒個的他,依舊是斯文卓爾,容光煥發得很,就只有她拿見鬼的笨模樣瞪著他瞧。

「你……」她抬頭睇著不算亮的天色,不懂他今兒個怎會起得這般早。

「叫妳給吵醒了。」他不悅的說。

「我?」

不會吧,她已經很努力地學貓走路,盡可能地不發出聲響,甚至將他安排在離大門最遠的院落里,怎麼可能會吵著他?

「還這麼早,妳要上哪去?」見她一副準備出門的模樣,他不禁懶懶地睇著她問。

唷,想甩開他不成?

哼哼,相處了幾日,瞧她的性子軟得叫人能夠輕易地拆吃入月復,如今瞧來,倒覺得她有幾分心機,居然想要甩掉他。

「我……」不知怎地,一瞧見他,她的舌頭像是打了好幾個結,不管再努力,也哼不出一段完整的句子。「那個,我要去工房。」

好幾回了,她不是沒機會說,而是說不出口啊。

說呀、說呀,這事兒總是要說個明白,要不到時候交不了差,宮里怪下來,可是要滿門抄斬的,她怎能因為說不出口就要拿工房伙計的性命開玩笑?

「去哪?」見她一慌張,粉顏漲紅,他心里便覺得樂。

啐,得了吧,他豈會不知道她要上哪去?

記得初到徐州時,便听客棧掌櫃提起,御筆莊年年都接下大內的訂單,既是大內下的單子,要貨量肯定是不少,算算時候,現下正逢春,而大內年年汰舊換新的時間則是在三伏之前,嗯,若是他沒猜錯,近日該是工房忙得如火如荼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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