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暗暗打定主意,眼角余光瞥見那姓馮的走往另一頭的拱門,好一會都沒再踅回,他不由得微起身,睇著有些霧蒙的天候,忖了下,隨即走向拱門前的石板廣場。
石板廣場上頭鋪放著十來根的木材和一堆獸毛,不見半個人。
敝了,難道那丫頭也跟著姓馮的一道外出了?
暗忖著,卻突地听見工房里頭傳來聲響,他朝聲音來源探去,透過窗子,瞧見一抹縴瘦的身影正在里頭忙進忙出。
她在?
哼,姓馮的不是防他防得緊,怎會舍得放任她一個人在工房里?難道就不怕他辣手摧花?
還是他也猜著,依他的性子不屑此道?
哼,不管怎樣都好,橫豎少爺他正閑著,依照往例,此時若不找個人戲弄發泄,這口氣他可吞不下。
方踏上工房前的石階,卻驀地感覺到有東西自天而降。
探手出去,竟是雨水。
嘖,這是什麼鬼天候來著?一大早明明是晴空萬里,一過了晌午,烏雲隨及覆上,如今眼前一陣迷蒙,雨勢不大,但是若站在雨里,不消多久,肯定渾身濕透。
而廣場上頭的木材到底要做什麼用的?
但不管到底是做什麼用的,木材淋濕子,還能用嗎?
冷眼瞅了下,卷起一綹長發,他朗聲喚著,「丫頭,下雨了,外頭的木材究竟要不要收?」
話一出,眨眼間,隨即听到里頭傳來凌亂的腳步聲還有踫撞聲。
慕容悠沒好氣地睇向里頭,不禁好笑暗啐︰急什麼?雨勢又不大。
忖著,便瞧見一抹縴瘦身影飛出,睇了下天色,隨即動手搬著木材。
有沒有搞錯?就憑她也想要將這一堆木材給搬進里頭?
「丫頭,妳家伙計呢?」這是怎麼一回事?這麼大的工房,就只瞧見她一個人?全都偷懶去了不成?
「他們忙去了。」她扁緊嘴,努力不瞧他。
這幾日,她一直住在筆莊這兒,不想知道他的消息,而他也未曾再叨擾過她,直令她以為他已經識相地離開,豈料他竟然還在!若是不理他,顯得她不夠大氣,可若要理他,又怕他得寸進尺,好為難噢,為何馮大哥還不回來?
「他們上哪了,怎能放任妳這個主子獨自搬木材?」肯定是她威儀不夠,伙計們才沒將她給放在心上。
「他們和馮大哥送貢筆到渡口。」話一出口,她立即後悔了。
把她孤軍無援的狀況告訴他,他若是要戲弄她,她豈不是等于自找死路?
「哦,原來妳已經把朝貢的貨給趕出來了。」挺了不起的,不過幾天光景,想不到她的動作倒是挺快的。
「嗯。」她輕點頭,努力和他保持距離,又很努力地拖著木材,可天曉得這些木材重得跟什麼似的,她使了半天的勁,卻不見木材移動半寸。天,眼看著雨勢就快要轉大了,要是不趕緊將木材收到里頭,該要怎麼制造筆盒?
暗自擔心著,卻突地見著一只大手探了過來。
她忙抬眼,微愕。「你……」
「你什麼你?這些木材不是挺重要的嗎?依妳這種搬法,恐怕還沒搬動一根,所有的木材全都淋濕了。」哇,他可是難得好心,別壞了他的興頭。「去去去,去收那些獸毛,這些木材就交給我。」
「可是,這木材挺重的。」他到底成不成啊?
慕容悠聞言,微瞇起魅眸,咬牙惱道︰「妳以為本大爺跟個姑娘家一樣,手無縛雞之力嗎?」太小看他了吧?
他盡避縴瘦,但不代表他跟個姑娘家一樣!
「但是……」
「妳到底要不要收獸毛啊?妳沒瞧見雨下大了嗎?!」渾蛋東西,真是把他瞧得那麼扁?
哪里來那麼多的但是、可是啊?這個老是縮著頸、垂著臉的蠢丫頭可真是知道怎麼惹得他火大。
看來,他不露一手,她是不會知道他慕容大爺有多了得!
「哦。」她輕點頭,收回視線,趕忙收回獸毛。
至于他要怎麼搬回那堆木材,她就不知道了。
「渾帳,這是什麼鬼天氣?說下就下,不過眨眼工夫,居然不得這麼大,把本大爺的衣袍都給淋濕了。」
將全數木材搬好時,慕容悠只沾了些許雨水,然而為了她,如今全都濕透了。
他怒目瞪向蹲在角落攤放獸毛的狄心良,見她斂下長睫、垂下小臉,佯裝忙碌地整理獸毛。
「也不知道是誰,笨手笨腳又手腳遲頓的,害得本大爺跟她一起淋成落湯雞。」他緩步走向她,索性蹲在她身旁,漂亮的魅眸直瞅著她。「妳真有本事做出貢筆嗎?本大爺懷疑得很。」
聞聲,狄心良微微一顫,不禁又縮緊了頸項。
「我……」她語不成句地囁嚅著。
「妳什麼妳?本大爺錯怪妳了?」是他眼楮壞了,瞧錯她踢翻了裝滿獸毛的簍子,瞧錯她將獸毛踩在地上,瞧錯她倉皇失措地收著滿地獸毛?
就因為她這麼笨,害他淋了一身濕!
「我……對不起。」她好不容易擠出一句道歉。
可說到底,還不都是他害的?要不是他動作那般快,嚇得她有些失神,才會一不小心踢翻了簍。
「哼,本大爺不要妳的道歉。」他撥了撥濕透的發,索性將束發解開。「本大爺氣的不是妳的笨手笨腳,而是妳的眼神!」
「眼神?」
他冷睇一眼,隨即起身張望了下,走到工房一隅的桌上,隨手抓了條布巾走來,毫不客氣地往她身上一丟。
「就是妳那種不相信本少爺的眼神!」還要他明說嗎?
她分明就是瞧不起他,真把他當成一般的純?子弟,以為他除了會逗弄人,八成沒有其他本領。
「我……」她縮了縮頸,拿起蓋在頭上的布巾。「這是要做什麼的?」
「還問?」他沒好氣地啐道︰「本大爺是鐵打的身子,一點雨淋不倒本大爺,可妳就不同了,瘦得跟鬼沒兩樣,還下趕緊將頭發拭干,要是染上風寒,別說本大爺沒提點妳。」
換言之,是要她拭發,別染上風寒?「可你全身都濕透了。」
她抬手,想將布巾遞給他,卻突見他動手褪去衣袍,露出赤果的上半身精瘦結實的肌理。
「啊!」她驀地摀住眼,放聲尖叫著。
慕容悠沒好氣地睇著她,先是惱,而後濃眉微挑,像是想到什麼有趣的事,隨即又蹲到她身旁。
「丫頭,妳叫什麼叫?本大爺渾身濕透了,把袍子月兌掉,有何不對?」他斂眼直瞅著她,見她渾身縮成一團,驚駭得不敢輕舉妄動,渾身顫抖得快要抖散身子骨似的,他不禁含笑在心。
「我……」她依舊摀著臉。
「妳知不知道妳這樣胡亂鬼叫,若是旁人不曉得,可是會誤以為大爺是個不要臉的登徒子,屆時妳賠得起本大爺的清白嗎?」斂去笑意的口吻添了幾分嚴厲,然而他卻快要笑歪了臉。
「對不起。」她知道錯了。「我只是……不習慣。」
「沒瞧過男人果著上身?」
「嗯。」
「笑話,妳筆莊里頭那麼多的伙計,怎會沒瞧過?」
「可,他們向來不會月兌掉衣裳。」暗暗吸了幾口氣,她挪開了手,到地上模索著布巾再遞給他。「你先擦拭一下吧,要不染上風寒就不妥了。」
「嗯哼,妳以為本大爺同妳一般柔弱,淋場小雨便會染上風寒不成?」他暗啐了聲,反將布巾蓋回她頭上。「妳管好妳自個兒吧。」
這種逗法,壓根不有趣。
「可是你……」她微抬了眼,突見他又將濕袍套了回去。「你怎麼又穿上濕衣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