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著雙手,動也不動,由她靠著。
她好輕,如棉絮一般,感受不到重量。
之前經常見她進出大樓時背著大包小包的攝影器材,有時搬整箱礦泉水上樓,有時肩挑著木材、手提著油漆,像個神力女超人。
他不曉得,近看,她竟如此縴細,瘦得讓人擔心。
「還是你回去好好睡個覺,晚上的活動別參加了。」他突然間覺得心疼,是什麼原因讓她把自己逼到如此地步?
「怎麼可以?」鄔曼綠猛地抬起頭看他。「答應人家的事,無論如何一定要遵守承諾,這是做人基本的道理。」
「這麼說沒錯。」他忍不住笑了,覺得她那大義凜然的認真口吻十分可愛。「不過你看起來太累了,這並不是非參加不可的活動,以後還有很多機會。」
「耍賴」仿佛是女性與生俱來的特權,他從沒听過哪個女人如此看重「信守承諾」這件事。
她很特別,無論是工作、性格、觀念,包括行為舉止都令人印象深刻。
「我要去。」她堅定說道。「進來吧,隨便找地方坐,等我十分鐘,我很快就好,冰箱有飲料,自己拿。」
她請他進門,說完,逕自走進房間。
段培風環顧四周,啞然失笑。
她連住的地方也令人印象深刻。
這環境似乎比上一次來的時候還要雜亂數倍。除了攝影用的布景一角搭得十分浪漫唯美,其余不會入鏡的空間簡直亂到一種抽象派藝術的境界。
他根本找不到「能坐」的地方。
唯一一張沙發,上頭披掛一堆絲巾、衣物、布偶,但隱約看得出有一個「人形」的凹陷,他猜想,她來開門之前應當是不小心在沙發上睡著了。
沒有人可以管管她,要她別這樣虐待自己?
「我好了。」當鄔曼綠再度出現時,已經洗完澡換了一套衣服。
雖然只是常見的襯衫、牛仔褲,可穿在她身上就是別有一分自信灑月兌的味道。
她白淨的臉龐還留有剛洗過臉未干透的濕潤,脂粉未施,但已一掃先前的疲態,光采動人。
段培風感到不可思議,前後不過十分鐘的事,她像換了一個人。
「再這麼目不轉楮的盯著我看,小心我戳瞎你。」她白他一眼。
要命!差點忘了在這忙死人的時候還答應去參加什麼鬼活動的目的,居然還笨笨的「引狼入室」。
這個男人真有本事,接二連三地松懈她的心防,還一度讓她有種可以「依靠一下」的錯覺。
都怪她實在太累了,才會這麼不小心。
今晚,她會拿出一百二十分的專注力,找出他的破綻,抓住他的把柄!
第3章(1)
「晚上的烤肉活動在A棟頂樓舉辦,因為會使用到火,所以要特別注意安全。」
段培風帶鄔曼綠前往活動地點時,給她一張分組位置圖以及注意事項,邊走邊叮嚀。
「我們每一棟都編列兩位志工,分區負責,一個注意孩子,不得靠近圍牆一公尺;另一個則注意火源,四周都有準備水桶,最後要確定火苗都已熄滅才能離開。」
「我們不提供含有酒精的飲料,但是可能有住戶自己帶酒去,熱鬧的氣氛下也要避免飲酒過量失去控制……」
鄔曼綠听著,發現他不光是一張臉長得好看,而且頭腦清晰,思慮周詳,沉著冷靜,不愧是詐騙集團首腦的料。
「等一下先麻煩你幫忙分發烤肉用具和食材,先到的先拿,已經一組一組配好了,拿走時只要在登記表上簽個名就行了。」
「好,本姑娘沒什麼大腦,像這種簡單的工作交給我就對了。」雖然參加今晚的活動是另有目的,但既已答應幫忙她就不會推卸責任。
「你太客氣了。」段培風不禁笑了開來。「你的工作一點也不簡單。」
听她說話,不曉得為什麼,就是讓人覺得很輕松,仿佛她天生帶有喜感。
雖然她經常板著臉,說話口氣也不是很和善,甚至故意用一種刁鑽揶揄的調調,可卻沒有惡意,輕易地就看穿她是那種標準刀子嘴豆腐心的性格。
「你好像很愛笑,是不是知道自己有酒窩很可愛、很迷人,都用這招勾引女孩子?」她瞅著他。
「我很愛笑嗎?」他自己並不知道。
大部分還不大認識他的人會說他看起來有點嚴肅,因為EQ高,情緒穩定,表情不多,所以,他不曉得自己在她面前經常是笑著的。
「是,很愛笑,笑得花枝招展、花枝亂顫,像阿花一樣。」她故意夸張丑化他一千倍。
就是不提他笑的時候,眼楮好像會說話、會勾人,會射出桃花朵朵,讓人很心慌。
他忍俊不禁,又笑了。
「你看!」她逮到現行犯,指著他提起的嘴角。「簡直是只狐狸精。」
他實在是無法克制不被她爆笑的用詞逗笑,只覺嘴角酸,月復部也因笑而抽動得好累。
「哇——」走上頂樓,鄔曼綠突然停下腳步,發出驚呼。
「怎麼了?」
「這里布置得……也太……」
此時,夕陽余暉自雲層後端透出,天空布滿夢幻般橘紅色的彩霞,頂樓圍牆邊裝飾著一株株由冷光小燈泡串起的藍色小樹,整排望去有種令人莫名興奮起來的華麗感。
烤具也不是隨便六十九元一組,要很狼狽屈就蹲在地上烤的簡陋烤肉架,而是有腳架、有鍋蓋的戶外烤肉組。
還有那古早味油燈造型的小巧燈具提供烤肉所需的照明,便利輕巧的折疊桌椅,處處都看得到主辦者的用心與細心。
這棟大樓的頂樓花園原本就已照料得十分雅致,如今再經過精心布置,在這樣的環境氣氛下烤肉,頂樓涼爽的風徐徐吹來,真是十分愜意。
如此出乎意料,讓原本興致缺缺的鄔曼綠瞬間期待了起來。
這會是個難忘的中秋節。
「你沒有上來過?」這布置已經一個多星期了,最近很多人喜歡在晚飯後上來散散步,成了一個新的聚會場所。
他以為她知道。
「沒有,第一次上來。」她回頭看他。「都你規劃的?」
「還有其他委員一起討論出來的。」
「多少人報名參加?這些烤具、食材、布置,要花不少錢吧?」
「一共有兩百二十四人報名,分五區,每區六組。大部分器具都有廠商贊助,食材費用由管理費盈余支出,下個月初的收支表會將明細列出公布。」
「我不是真的想知道花多少錢,只是想說你真行……」她不得不佩服他的號召力、規劃能力以及執行力。
這個男人具有領袖氣質,能夠在這種人情冷漠的大都市里將毫無相干的住戶凝聚至此,若認真想組織一群為他賣命的詐騙集團絕對不難。
鄔曼綠愈是了解這個男人的能耐,就愈警惕自己要睜大眼楮找出破綻。
擁有他這種能力的男人,通常會將精力時間花在追求成功卓越上,反推,也只有汲汲于名利的人才能鑽研磨練出這麼一身好本事。
而他竟願意擔任這種無給職,辦這種吃力不討好的活動?
「其實是大家集思廣益,幫了不少忙,我一個人注意不了這麼多細節。」他謙虛道。「我們很幸運,有好多熱心的鄰居。」
她又不自覺地盯著他看。
怎麼有人可以虛偽得這麼自然、這麼賞心悅目?
段培風微笑回視她。
他發現,她經常用一種專注的眼神盯著人看,像一台相機, 嚓一聲便能將眼前的畫面記錄下來,又好似腦中隨時充滿好多問題,透過那雙美麗明亮的眼眸一點一點搜尋答案。
他喜歡她充滿生氣靈動的表情,喜歡她直接坦率地表達情緒,這令過去經常被女友抱怨「不懂女人心」的他輕松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