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超支 第2頁

「你平常有在打坐嗎?」她太好奇,禁不住想問。

對于過動的倪安琪而言,他沈穩到一種不可思議的境界,真真八風吹不動,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羅秉夫緩緩將視線移向一直偷偷打量他的倪安琪,然後,不著痕跡地又移開,當中,表情毫無變化。

「呵……」她倒笑了,為自己沒頭沒尾的問題發噱,也為他那副「懶得理妳」的冷面笑匠表情而笑。

服務生端來咖啡,羅秉夫握住杯耳輕啜了口。

「你不加糖加女乃精?」她從來不喝黑咖啡,也不吃苦瓜。「甜甜的不是比較好喝嗎?」

「剛剛是誰說不說話了?」他很受不了停不住嘴的女人。

「我……」倪安琪立刻閉嘴。

忍了大約一分鐘,她終究還是忍不住了。「下個月的今天,十一號,我們再一起來這里吃午餐好不好?」

她想再見到他,沒來由的。

他的回答是——買單,走人。

羅秉夫前腳才踏出餐廳,劉曉倩隨後就來清理桌子。「喂,妳剛剛跟他聊什麼?」

「為什麼這麼好奇?」倪安琪賊賊地挑挑眉。「妳喜歡人家?」

「別亂說,我有男朋友的……」劉曉倩連忙解釋。「他也算是常客,而且還是我們老板的朋友,我只是覺得他長得還不錯,有點嚴肅,不過,這樣才有味道。」

劉曉倩自問自答,听不出來有為自己有男朋友的事而收斂。

「妳知道他做什麼的嗎?」其實,倪安琪更好奇。

「知道啊,就在你們舞蹈教室附近,有間專賣鋼筆的店,叫‘傳閣’,傳記的傳,閣樓的閣。」

「好像看過……」

「為什麼念不念呢?我們老板還特地解釋過給我听,因為羅先生收藏的骨董筆重視的不是價格,而是這支筆背後的故事,一支筆凝聚了一個人一生的故事……很浪漫吧!」

「故事?」果然,倪安琪的直覺是準的。

「比如英國某某公爵曾用來寫情書給他情婦的筆,還有大文豪在年輕潦倒時用的廉價鋼筆。」

「哇,大文豪、公爵耶……好遙遠、好有歷史的感覺。」

「我還听過一個故事。」

「快說給我听。」倪安琪擱下叉子,興味濃厚地等著。

「二次大戰期間,有個美國軍官在法國買了一支鋼筆,打算回國後送給他即將上小學一年級的兒子,但是那個美國軍官不幸在戰爭中喪生了,戰後,他軍中的同袍不辭千里幫他將筆送到他兒子手中。直到很多年後,故事里那個孩子長大、年老、過世了,他的家人將筆拿到跳蚤市場賣,最後羅先生買下它,整修保養後,珍藏在他的筆櫃中。」

「哇……」倪安琪听得入迷。「還有呢?」

「我也是從我們老板跟他那些‘筆友’聊天時听來的,零零散散的……喂,我得去忙了,有空再聊。」劉曉倩瞄到組長的臉色不大好看,連忙端起托盤,回到工作崗位。

倪安琪的思緒卻還停留在那個感人的故事里,當然,也包括收藏這些故事的男人……

她一邊享用美味的午餐,一邊回味與羅秉夫相識的短短一、二十分鐘,回想他舉手投足的優雅、靜謐的氣質神態,在他拒人千里的冷漠背後隱隱閃著吸引她的神秘光芒,她知道,他們還會再見面的,因為,她從來都不是捺得住好奇心的人。

午飯過後,下午要到劇團開會,倪安琪看看時間差不多了,打包了一份意大利面,匆匆離開餐廳,跨上她的腳踏車,往住處方向騎。

倪安琪是舞蹈老師,也是「沈睡實驗劇團」的團員,最近開始要排練一部新戲,而她擔綱戲里的女主角——一個剛出社會,白天黑夜有著不同性格的年輕女孩,台詞不少,挑戰性很大,幸好她的住處就在舞蹈教室與劇團排練室中間,省去不少往返奔波的時間。

像「沈睡」這樣的小劇團,贊助商不多,資金拮據,幾乎每個團員的生活都過得苦哈哈的,但為了興趣、為了理念,就算為配合劇團的時間只能找些零工貼補生活費,精神上卻是富足的。

倪安琪喜歡劇團里這種「共患難」,有如家人般親密的感情。

她奮力地踩著腳踏車,迎面而來的風揚起她一頭長發,汗水在陽光下熠熠發亮,意大利面的餐盒在車頭竹籃里跳躍著,十分具韻律感;連這麼點小事都能令她心情愉快。

咦咦咦……

人行道上一抹熟悉的身影忽然躍入她眼角,米白色寬松針織上衣和卡其色休閑褲,這不是剛剛跟她同桌吃飯的「羅先生」嗎?

倪安琪立即按住煞車,倒回幾公尺,開心地撥動腳踏車把手上的車鈴,回頭朝羅秉夫揮揮手大叫——

「嗨!嗨!」

羅秉夫看見她了,微微放緩腳步,卻沒有停下,最後,經過倪安琪身邊,繼續往前走。

倪安琪沒放棄,將腳踏車牽上人行道,追向羅秉夫,一臉燦爛地朝他打招呼。「沒想到我們這麼快就又見面了。」

羅秉夫不覺地皺起眉,要不是先前在餐廳里听說她是教跳舞的,他八成會認為她想跟他拉保險;非親非故的,為什麼纏著他?

「听說你經營一間鋼筆專賣店?」她牽著車,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邊。

「嗯。」不只纏著他,還打听他?

羅秉夫下意識地豎起防備,這女孩給人的感覺並非世故深沈,反而帶點憨直的天真無邪,但往往像這種看來毫無心機的人才最危險,待人卸下心防後,接著便任由她予取予求了。

「我男朋友生日快到了,我想買支鋼筆送他。」倪安琪道出她的計劃。「他是編劇,很有才華喔,寫過好幾部很受好評的戲,《鏡花水月》你有沒有看過?」

「沒有。」他連新聞都很少看,更何況連續劇。

「那《少年阿成》呢?」

「沒。」

「那……《莊伯》?」她愈問愈沒信心。

「《莊子》讀過,莊伯是誰?」羅秉夫瞅著她的一臉期待,卻沒辦法不潑她冷水。

「莊伯是個農夫……」倪安琪顯得很失望。「你不看舞台劇的嗎?」

「妳是指‘表演工作坊’、‘屏風表演班’那種舞台劇?」

「對、對!」她立刻點頭如搗蒜。「我們是‘沈睡劇團’,在紅樓、社教館、皇冠藝文中心、牯嶺街小劇場都演出過。」

「喔……」他不感興趣地草草應了聲。

倪安琪也感受到了他的意興闌珊,不過還是對自己的劇團很有信心。「我們近期會推出一部新戲,等確定展演時間,我再請你去看。」

「嗯。」他隨口應著,並沒听進心里。

對付這種一頭熱的人最好的方式就是「冷」,不要反駁、不要接話,讓話題自然而然地不了了之。

羅秉夫生性淡漠,除了那些往來多年的顧客及同樣是鋼筆愛好者的「筆友」外,對陌生人一向拒而遠之,他喜歡簡簡單單過生活,不想招來太多枝枝節節。

「對了,我說要送支鋼筆做我男朋友的生日禮物,下次到你店里,你幫我介紹好嗎?」倪安琪轉回一開始停車下來的目的。

「最好使用的人可以親自來試筆,感覺一下重量、手感跟筆觸,妳挑的未必適合他。」

「可是這樣就沒有‘驚喜’了……」她听懂他的意思,但也苦惱著。

「驚喜只是一瞬間,一支合用的鋼筆卻可以使用好幾年,妳自己決定吧。」他並不用力推銷。說著說著,停下了腳步。

「啊——‘傳閣’!原來你的店就是這里啊!」她終于注意到招牌了。

她經常騎車經過這間店,也被它穩重的墨綠色雕花木門以及門外那張鐵制鏤花公園椅吸引,只是暗暗的玻璃隱去店內的視野,而且它的招牌好小,橢圓形的原木木塊用毛筆字寫著「傳閣」兩個字,高高懸在牆角,不仔細找根本不會發現,就算發現,光從店名和外觀也猜不出店里賣什麼名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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