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兒過世後,冰瑩的身體開始出現毛病,經常頭痛,胃痛,呼吸困難,到醫院檢查卻始終檢查不出病因,後來許媽媽不小心看見了她的日記內容,才聯想到可能是心理疾病,她太渴望家人關心,所以裝病,希望自己變成雪兒……」
「去看心理醫生了嗎?」
「看了好多年,他們以為已經漸漸好轉……」羅秉夫停頓下來,沉重地搖頭。
「結果呢?」她好急,拉拉他的衣袖。
「我送她回家時,許媽媽嚇了一跳,她不知道冰瑩經常來找我,而冰瑩卻總說是許媽媽要她來關心我,看看我好不好。」
「其實是她想見你……」倪安琪先前已經體認到這點了,「她愛你。」
「我不知道,我也沒注意到,也許她真把自己當成雪兒,也許是……」他說不清,因為他不是醫生。「許媽媽說她知道冰瑩老是捧著雪兒生前最後一本日記,原本以為她是太思念妹妹,現在看來並不是如此……」
羅秉夫沒再說話,倪安琪也安靜下來,兩人心里都猜想,寂寞的冰瑩或許是因為讀了雪兒記載著戀愛的日記,長久以來希望成為妹妹的心理,而誤以為自己愛上羅秉夫……她的病一直沒有好轉。
倪安琪想著想著,難過地伏地羅秉夫胸前,自己如此幸運,但世界上同時存在著許多不幸的人,如何能不珍惜感激自己擁有的一切……
此刻,羅秉夫心中也有同樣的感觸——要珍惜身邊的每個人,多用點心,多付出一些關懷,就能減少許多悲劇產生。
「我太粗心了,一直沒發現她的異常。」羅秉夫責怪自己。
「你才不粗心,你只是沒想到自己這麼搶手。」倪安琪安慰他,搞笑說。
他輕笑,「許媽媽說他們會考慮搬到環境寬闊一點,生活步調慢一點的地方,也許先到冰瑩住在澳洲的姑姑那里待一陣子,多點時間陪伴冰瑩。」
「希望她快快好起來,過回自己的人生。」
「許媽媽還說,雪兒進手術室之前告訴她,如果手術沒有成功,要我忘了她,找一個跟她一樣愛我,但健健康康的女孩……」
「嗯。」
「我告訴許媽媽,我找到了。」他望著她,微笑。
「嗯……」倪安琪熱淚盈眶,緊抱住他。
「愛哭鬼。」羅秉夫笑她,自己的眼眶也紅了。
「我本來就是愛哭鬼……」她破涕為笑,輕搥他,「而且我還是黏人鬼,一輩子都要黏著你。」
「關于這點,我已經做好最壞的打算了。」他促狹地說。
「喂,有這麼慘嗎?」她張牙舞爪撲向他。
他捉住她的手,兩人相視一眼,都笑了。
不管遇到什麼困難,因為擁有彼此的愛,便擁有勇于面對的力量。
星期天早晨,羅秉夫帶著倪安琪來到雪兒墳前。
擺上雪兒最喜歡的太陽花,焚一炷清香。
他向雪兒介紹倪安琪,讓雪兒知道自己現在很好,很快樂。
倪安琪凝望他俊逸的眉眼,凝望他晴天朗朗的神情,傾心于他正直磊落的氣度,心中滿是愛意。
「發什麼呆?」他彎身將香插入香爐,起身看向倪安琪,「你一直說希望認識雪兒,說有好多話想對她說,現在可以說了。」
「那你不能偷听。」倪安琪將他推到一旁去,自己燃上一炷香。
羅秉夫覺得好笑,她在心里說,他怎麼可能听得見?
不過,他還是站得遠遠的,見她低頭看著雪兒的照片,口中喃喃低語。
她確實有好多話,一炷香都快燃到底了,話還沒說完。
「啊……不夠了……」倪安琪發現,慌張地燃起第二炷香。
他簡直笑倒,這女人烏龍事特別多,沒有牌理可言。
餅了許久,她終于回頭給他一個燦爛的笑容,「我說完了。」
「說了什麼我的壞話,不準我听?」
「既然是壞話,當然不能讓你知道。」她吐吐舌頭,扮了個鬼臉,「這是我們姐妹的悄悄話,是秘密。」
此時她的心情是復雜的,滿足于擁有的幸福也懷抱著淡淡的愁緒,傷感雪兒這般善良美麗的女孩竟如此早逝。
她向雪兒承諾會好好照顧羅秉夫,愛他,支持他,希望雪兒在天上能快樂無憂,再不受病痛折磨,也希望雪兒保佑許冰瑩的病情早日好轉……她說了好多,好多……只願全天下的人都能得到幸福。
羅秉夫好笑地瞄她一眼,不再追問。
倪安琪摟著他的臂膀,兩人漫步離開墓園。
這是一段長長的下坡路,路旁栽滿了杜鵑和不知名的花草樹木,綠意盎然,大地回春。
倪安琪嗅著空氣中的芬芳,泥土的氣味和綠樹釋放的芬多精,神清氣爽,腳步輕盈,像個停不下來的過動兒,一會兒輕哼著自己編的歪歌,一下子說冷笑話耍冷,再不就出腦筋急轉彎考考羅秉夫。
他笑得臉頰都酸了,肚子也餓了。
「老公……以後我們假日早晨都來爬山好不好?」
「嗯?」他耳尖地注意到她對他的「稱謂」換了,「你剛叫我什麼?」
「老頭子啊,怎麼了嗎?」她納悶地看他,「叫老頭子不好?」
「我听見你叫我‘老公’」,剛那一瞬間,不知怎的,整顆心暖和了起來。
原來她的聲音喚他「老公」,是那麼軟,那麼甜。
「哪有——」她臉一紅,「我是叫你老頭子。」
「不對,明明是老公。」他確定自己沒听錯,而且,喜歡她這麼叫他。
「人家又還沒嫁給你,怎麼可能叫你老公……」雖然,她是偷偷幻想過兩人一起生活的模樣,但可沒這麼厚臉皮,篤定人家會娶她。
「等等我就帶你回我嘉義老家,介紹給我父母。」
「啊?」她瞪大眼,這、這……這算是求婚嗎?
「我是不是很老派作風?」他瞧她驚訝的樣子,擔心進展太快,嚇到她了。
「什、什麼意思?」她還在被求婚的震驚中,暈陶陶的,思緒轉不過來。
雖然真的有點快……但,她心中卻沒有一絲猶豫,沒有一點遲疑,等他說完話,她要急著點頭說願意,能夠嫁給他,與他共度一生……這簡直是太過夢幻的未來,她不敢做白日夢,至少,不好意思認定自己是他理想的結婚對象。
她不像他如此完美,缺點一大堆——蹦蹦跳跳,孩子氣,怕黑,黏人……
「我想正式將你介紹給我父母認識,也該親自去拜訪伯父、伯母,讓他們知道我是個怎樣的人,才會放心讓我們交往。」
「喔。」原來,人家只是禮貌上的拜訪,不是去提親。
想遠了……
「咦?拜訪?」她再次從混亂的思緒中驚醒過來。
「我的觀念是這樣啦……我想你父母也會擔心你的交友狀況。」他想想,靦腆地笑了笑,「難怪你要說我是老古董了。」
與倪安琪交往,他沒有抱著任何輕率的想法,更不是只想嘗嘗戀愛的滋味,他會細細呵護,愛她,保護她,帶給她幸福,直到她願意將未來交給他。
「不、不是,你還好,我的意思是我家里有一個更老的古董……」想起父親,倪安琪的五官全皺在一起,吞吞吐吐地說︰「我老爸……對我交往的對象……有歇斯底里的偏見,沒有一個他看得順眼,沒有一個過得了他那關……」
除夕那晚,她回家吃年夜飯,老爸知道她和前男友分手了,開心得不得了,開了瓶珍藏五年,一直舍不得喝的紅酒,慶祝她終于長智慧,要是她現在帶羅秉夫回去見兩老,不知道老爸會變出什麼可怕的臉色。
她怕老爸為難羅秉夫,怕他受委屈,當然也不想再次考驗父親心血管機能是否健康如昔,最重要的是,萬一老爸把羅秉夫嚇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