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的。」紀雪容一口喝完啤酒,毫不示弱。
「不錯、不錯,我喜歡。」倪巧伶欣賞地隔空拍拍她的肩膀,回頭反酸兩個男人。「別以為女人都需要你們保護,多余。」
「來啊,那我們再干杯啊!」蔣拓自己反倒沉不住氣,幫倪巧伶斟完酒,就急著找她干杯。
「誰怕誰?」
陸子農沒轍,這兩個人的個性他是都清楚的,好勝、死要面子,倪巧伶最恨大男人,而蔣拓很堅持女人就是要有個女人樣,也難怪即使不熟,一踫面就水火不容。
「嘿……」紀雪容趁著蔣拓和倪巧伶拼酒時,微微地踫陸子農的手臂。
「怎麼了?」陸子農側過身輕聲地問。
「干杯……」她舉起杯子,微微一笑。「謝謝你幫我那麼多忙……」
「呵,干杯。」兩人輕輕地互踫杯子,在一片吵雜人聲中,悄悄地分享片刻的甜蜜。
「喔——我看到嘍!」倪巧伶轉過頭來,一手搭上陸子農的肩,「你還沒找我干杯。」
「好,干杯……」陸子農酒量不比蔣拓,不過,多年的好友聚在一起,心情愉快,便不覺勉強。
看到倪巧伶和陸子農親密的肢體踫觸,紀雪容簡直打翻了六年來沒開封過的陳年醋桶,酸味彌漫,不覺地嘟起嘴。
這細微的動作被眼尖的倪巧伶抓到,笑問︰「雪容還喜歡子農?」
「呃……」這麼白話的問題令紀雪容一下脹紅了臉,不知如何回答。她不想在這種狀況下輕率地將心情告訴他,況且,還有別人在。
「別亂猜,雪容有男朋友的。」陸子農幫她回答。
「唔……」這下,她更是有口難言了。
要說已經跟男朋友分手,感覺好像很無恥地立刻回頭找他,要回答是,豈不是將他推得更遠,讓那個女人得逞了。
「那我不就沒有競爭對手了?」倪巧伶掃了紀雪容一眼,感覺她的表情有異,不過並沒有點破。人家的愛情八卦,她一點也沒興趣深究。
「誰說沒有?!」蔣拓插話。「其實我愛子農很多年了。」
蔣拓這話一出,解除尷尬,所有人都笑了,紛紛將話鋒轉向他,質疑他對愛情的忠誠度。
紀雪容臉上帶著笑,心情卻沉重無比。
為什麼她沒有勇氣說出來?為什麼從陸子農臉上找不到特別的情感?那句「她有男朋友的」說得如此輕松坦然,毫不介意。這是不是已經說明了一切?他當她,只是朋友。
酒足飯飽,倪巧伶喝了不少,整個人幾乎掛在陸子農身上,吵著要陸子農送她回家。
蔣拓一把將她抓過來,要陸子農和紀雪容先上計程車。「子農,你送雪容回去,這個瘋女人我來搞定。」
雖然陸子農一再向蔣拓強調,他會對紀雪容死心,但蔣拓仍一心盼望他們有重新開始的機會,自然不能讓倪巧伶從中攪局。
「那就麻煩你了。」陸子農打開計程車車門,讓紀雪容上車。
紀雪容前傾向司機報了地址,然後緩緩靠回椅背。
並肩坐著,狹暗的空間里,肌膚上的每個毛細孔都敏感地接收到對方微燙的溫度,明明有滿月復的話想說,明明胸口里沖擊著情感的洪流,但他們只安靜地任由緊窒的氣息束縛自己,悲涼地享受這份靜謐靜帶來的暈眩。
或許,他們都不想再戴上那張看似輕松坦然卻與真實感受不符的面具。
因為倪巧伶的存在,紀雪容無法再像之前那樣隨興向陸子農撒嬌耍賴,她的心情變得復雜多慮,如果,他已心有所屬,她如何能不知羞恥地繼續索求他的溫柔。
陸子農一向沉穩,在確定紀雪容已有男友之後,他限制自己只能退回原來的位置。他害怕主動付出的關心,不知不覺中會逾了矩,收勢不住,造成她的壓力與困擾,如果過去,他未能給她幸福,此時,更該成全她的幸福。
兩人各自懷著不能說的情感,寧願淹沒自己也不願令對方左右為難。
在愛情的這條路上,他們不斷地回避、錯身、退讓,以至于一再地錯過。
計程車在紀雪容居住的公寓大樓前停下,陸子農下車為她開車門,先前還不感覺怎樣的酒精,在車里暖和的溫度下發酵,他踉蹌了下,即時扶住車門。
「你喝醉了?」紀雪容擔心地問。
「還好。」他扶正眼鏡,想讓自己清醒點,但汽車排氣管噴出的煙卻讓他一陣惡、心。
「這樣叫還好?到我家休息一下,睡一覺也沒關系,明天再回去好了。」計程車開得又快又猛,他一定是忍著不舒服不說。
「不好吧……」
「有什麼不好,我還怕你對我怎樣嗎?」紀雪容生氣地責備他,從皮包里拿出鈔票,付完車資,便攙著他走進公寓大門。
「我沒那麼醉……」看著計程車離去,他考慮很多,沒讓她扶。
她那柔軟芬芳的身體緊貼著他的手臂,環著他的腰,就算他外表看起來再怎麼斯文,總還是男人啊!她怎麼就這麼沒有危機意識,這麼放心他?他還真怕一時控制不住,對她怎麼樣。
「大男人,扭捏什麼?」紀雪容那想照顧他的母性一升起,可容不得他客氣,一路環抱著他進電梯、進屋內。
亮起燈,讓他在沙發上稍坐,進廚房倒杯溫開水,讓他暖暖胃。
暍完水,他將空杯遞給她,在接過杯子的瞬間,兩人的手指交疊了。
他看向她,醉眼中,只看見燈光下照映出的她,好美、好亮,粉女敕的唇瓣綻放著溫柔的弧度,他忍耐得心房揪痛起來——
「好像真的醉了,我躺一下。」他閉起眼,往沙發一側躺下,禁制自己再看她,禁制任何不該有的想象。
紀雪容住的是兩房一廳的公寓,沒有多余的房間讓他好好休息,只能委屈他在沙發上睡覺。
她從房里拿出輕蓬的羽絨被,覆蓋在他身上,幫他將眼鏡摘下,擱在茶幾上,半跪在一旁,靜靜地望著他的臉。
「你也去休息吧……」他說,一只手臂橫架在眼窩上,渾身躁熱了起來。
「嗯,需要什麼再叫我。」被他發現自己還沒離開,她耳根紅了,連忙起身,幫他將燈調成微弱的亮度。
客廳陷入昏暗,陸子農調整鼻息,穩定心神,微醺中,腦袋卻仍十分清醒。
耳邊傳來紀雪容在浴室里沖澡的水聲,空氣中飄浮著屬于她的香氣,他像個痴心到變態的男子,貪戀地抓取這個空間里,陌生卻又熟悉的點點滴滴的她,拼湊著這些年來,她的生活。
這些他無緣參與也無法想象的畫面,此時清晰地呈現在眼前。然而,他仍舊只是個過客,接觸得愈多,只是徒增離開時的難度。
水聲停歇,四周恢復寧靜。
夜,漸漸濃了,陸子農了無睡意,睜著眼讓自己只是空白。
平常的他不大去想紀雪容,只將她擱在心頭,感覺得到她的存在,但是,他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不刻意地傷春悲秋。日子得過,工作得做,沉淪于過去于事無補,對身旁的人也是一種精神折磨。
他看來總是那樣平靜,那樣從容不迫,其實,這只是一種技巧,在經過那麼多年的反復練習,學會了與思念共處但不影響生活的技巧。
不過,再次與她相遇,受到的沖擊,比想象中還大,就如平靜的海面,突然掀起波濤巨浪,瞬間,讓人措手不及地毀滅了一切。
他愈來愈沒有勇氣測試自己的理智。
喀啦……
輕輕地,寂靜中發出開啟門把的聲響。
陸子農迅速地閉上眼,假寐。
紀雪容踩著軟底的室內拖鞋,悄悄地走到客廳,來到陸子農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