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責任感很重,若不是發生緊急、需要立即處理的事件,通常他不會無端休息,即使在家工作跟在公司工作沒有差別,但,身為老板,必須以身作則。
他總是這樣,嚴以律己,寬以待人,所以,雖然負責管理的是蔣拓,但陸子農簡單一句話,分量遠遠超過蔣拓訓話訓半天。
他進公司時,業務都已出門,工程師也都在自己的辦公區里埋頭寫案子,只有助理發現他,問他要喝茶還是咖啡。
「黑咖啡好了。謝謝。」盡避疲累,他卻不失禮貌與風度。
拿出隨身帶著的筆記型電腦,接續早上未完成的進度。
他的心情是跌到谷底,放棄求救的平靜,就如六年前紀雪容提出分手後,進入一種不再起波瀾的狀態。
正常的作息,正常進食,維持身體機能運轉,只是,封閉了感覽。
他為自己建立一道防護牆,一道不會因任伺外力打擊而傾倒的防護糟。
堡作間,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愈來愈接近紀雪容下班的時間,也接近他們即將深入對談,但結果已定的時間。
陸子農的手機響了,是紀雪容打來的。
他接起電話,準備收拾桌面,接她下班。
「子農——」紀雪容在電話的另一端,聲音很高亢,感覺很興奮,像在外面。
「跟你說喔!我現在很開心,公司昨天遇到的問題,今天解決一部分了,我要跟同事去吃飯慶祝,可能會暍點酒,晚點我自己回去,你先休息。」
那個卷款而逃的老板娘,居然好死不死地在旅行社詢問行程時被另一間廠商的主管遇到,一個大漢像抓只小雞一般地將她架回公司,而後問出所有門市的貨都暫時寄放在一個臨時租來的倉庫中,現在各廠商已經將貨都搬回去了,剩下的,就是走法律途徑,進行假扣押來處理跳票的未付款。
「好。」他應了聲,沒再多問什麼,這是他決定還要給她的自由與快樂。
「就這樣喔?一個字?」他簡短而平靜的回答引起她的抗議。
「玩得開心點。」他笑了笑。
「遵命!你記得吃飯喔!」听見他笑聲中帶著勉強,一直掛記著不知他要跟她說什麼,此時,似乎更偏向不樂觀。
幣斷電話,陸子農重新回到工作,工作能阻斷他的悲傷,讓他暫時忘了現實的一切。
「喲……下班時間過了,怎麼你還在?」蔣拓從外面進來,看到這陣子總是準時下班的陸子農,很是意外。
「回來啦!」陸子農抬起頭,朝他微微一笑。
「跟雪容吵架,無家可歸了吧?」蔣拓亂開玩笑。
陸子農悶不作聲。
「不會被我的烏鴉嘴給說中了?」蔣拓拉了張椅子坐下,緊張地問。
「沒有吵架。」陸子農簡單地回答。
「但是肯定有發生什麼事。」蔣拓接話。
陸子農淒淒地扯開一個微笑,還是沒多說什麼。
「我了解……」蔣拓突然嘆了口氣。「有時真的搞不懂女人到底在想什麼。」
這下換陸子農傻眼了。「連你也不懂女人在想什麼?」
「以前我是沒這個障礙,不過最近走狗屎運,煩!」
陸子農一向來不及記得蔣拓「現任女友」的名字,所以,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更別提能給他什麼建議,對于女人,蔣拓懂的絕對比陸子農多。
「像我們這麼優秀的男人,還有女人不知珍惜的話,那干脆也不用哄了,我們就王老五到底,老了,找問養老院,還是住棒壁,有你在,我就不怕寂寞了。」蔣拓不知怎的有感而發,發表老光棍感言。
「你的忠誠度很難讓人相信。」陸子農吐槽。
「嘖……怎麼這樣說?」蔣拓不服氣的瞪大眼。「雖然平常不大看得出來,不過,我是屬于患難見真情的。」
「好啦,最多我房子里留間客房,萬一你太花心,以後被老婆趕出門,就借你住幾天。」陸子農當然是開玩笑,但是,他也確實會這麼做。
「算你了解我,搞不好一年有三百天都住你家。」蔣拓自嘲地笑笑。
「隨時歡迎。」
「有你真好。」蔣拓先謝過。對他而言,陸子農是這個世界上,無可取代,該列入保護的珍貴朋友。
第十章
紀雪容很晚才回家,喝到很醉。
請同事吃完飯,到居酒屋喝點小酒,幾個年輕人興致一來,起哄到夜店跳舞。紀雪容平常是不愛到那麼吵雜的店,但是,今天,她只想晚點回家,逃避遇見陸子農的可能。
她總是覺得他隱瞞很多心事,希望他說出來,但是,當他真想跟她說什麼的時候,她卻害怕得不敢面對了。
暍了酒,膽子大了點,可以拋開面子問題,不想听的就耍賴、裝醉、裝死。
她現在很茫,很想念陸子農,無論身邊有多少人陪伴,有多熱鬧,若是他不在她身邊,她就什麼事都提不起勁。
她愛慘他了,但是,他的正派、君子,溫吞的性格卻也教她抓狂,要,一句話,不要也是一句話,趁著現在酒氣正濃,勇氣正旺,她想問清楚,他到底要不要她?
如果他說不要,她就哭給他看,如果他敢說出什麼為了她好,她應該選擇更好的男人之類的屁話,她就色誘他,要他負責。
這是紀雪容讓同事送回家時,途中腦子里裝的東西。
呵、呵……紀雪容覺得自己好壞,明知道他只會荼毒自己,不肯說出一句傷她心的話,還故意用這種方式讓他拒絕不了。
不然呢?繼續這樣曖昧不明,搞不懂他到底是不是有其他喜歡的女孩子,搞不懂他對她的好是基于友情還是升華成親情什麼的,她纏他,他就讓她纏,卻遲遲沒有更進一步的表示。
她性子比他急,早晚會急出心髒病來。
苞同事道別,踩著不穩的腳步,紀雪容走入公寓,坐上電梯,然後,筆直地沖到陸子農家,狂按門鈴。
借酒裝瘋,就是這麼一回事。
陸子農很快來開門,還沒換上睡衣,像是在等她。
「哈!我回來了。」她沖著他嫣然一笑,揮揮手。他扶她坐到客廳沙發上,倒杯水給她。
「我準備好了,你要談什麼?」她並攏雙腿,努力想坐正身子,卻還是歪斜一邊。
「你喝醉了,還是……明天再說吧!」他坐到她身邊,讓她靠著。
「沒關系,我還不想睡,說吧!」她一副英氣凜凜,打算正面廝殺。
陸子農沉沉地吐了口氣,眼楮盯著茶幾上的那杯水,緩緩地說︰「找個能讓你快樂、幸福的男人吧……」
一句話,他說完了。然而這簡短的一句話卻已經耗盡他所有的力氣了。
「什麼意思?」她努著嘴,淚水在眼眶里打轉。原來,她還醉得不夠徹底。
「跟我在一起,太沉悶,你還年輕,生活應該更多采多姿、更豐富一些……」
「你要說的就是這些?」滾燙的淚水滑了下來。
「嗯。」他沒有看她,怕泄漏眼底的痛苦。
「所以,你根本不愛我?」她揪著他的衣袖。
他想回答愛,但是,光是愛,怎麼夠?
「所以,你不要我了……」她開始吸鼻子,抹去不斷落下的淚水。
「我們還是朋友……」
「我要你說,你是不是一點點都不愛我?就算我哭得死去活來,你還是不愛我?」她開始無理取鬧。
「雪容……」
「你說啊,只要你說不愛我,我就——」她霎然停住,沒有說完,留點後路給自己。
「你還記得六年前,分手的那個夜晚,你跟我說過的話嗎?」這是他第一次提起這件事。
她努力思索,那時,她怒急攻心,滿腦子想分手,想解除痛苦,不記得說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