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姜少成咬著筆桿，對著辦公桌上的一張黃色便利貼發呆。
這幾天，他經常處于這種狀態，看見嚴羽寫的字、听見她的聲音，就會想起她有男朋友、她要結婚……然後，就開始心情低落，什麼事都提不起勁。
這不像戀愛。他從幼稚園就開始談戀愛，他的初吻也在初戀時就給了班上一個金發的小鮑主，他太了解那是什麼感覺。
戀愛是快樂的、歡愉的、的，但是，現在他這種悶到要發霉的心情，只讓人想大叫、想發脾氣，一點也不甜，所以，他的結論是——這不是戀愛。
「唉……」都怪平常不動腦，只顧吃喝玩樂，真的遇到問題腦袋就不靈光了。
「嘆什麼氣，連我進來都沒發現？」嚴羽站在姜少成面前已經好一會兒了，只見他的頭都快垂到桌面上，唉聲嘆氣。
整個禮拜，他都是這副沒精打采的樣子，她想，是不是她給他太多壓力，又是抽查、又是拷問，害得他對上班產生抗拒？
「小羽……」他抬頭看見是她，一陣揪心，急忙站起來走到她面前。「我好像生病了。」
「生什麼病？拉肚子還是感冒？」她將要給他的會計部帳單擱在他桌上，擔心地問。
他微一傾身，將額頭貼上她的，撒嬌地說︰「你看我有沒有發燒？」
「呃……」他這突來的親密動作，差點把她嚇得魂飛魄散，她動也不敢動一下，仔細地確認他額上的溫度是否異常，卻頻頻被他身上若有似無的香氣干擾。
「有沒有？」貪戀著此時的近距離接觸，他眼楮眨也不眨，直直凝視著她。
「沒有，很正常。」她心跳跳得太快，呼吸顯得太急促，連忙倒退一步。
這個男人，連身體不舒服也要順便散發他的男性魅力嗎？
「是喔……可是我就覺得頭暈暈的，腦袋好沉。」他又往前一步，將頭擱在她肩上。
第一次發現她的身高居然有這個好處，他不費任何腰力，高度正好，很適合擁抱。
她男朋友一定經常這樣靠著她，這麼一想，他又開始嫉妒了。
「是嗎……我再確定一下。」
「恩。」他將臉轉向她，鼻息徐徐地拂過她細女敕的頸間肌膚。
他是不是真的生病了，怎麼一貼近她，整顆心、整個胃，甚至整個下月復都熱了起來，就像冬天煨在暖爐旁，眷戀著那溫暖的火光，不想離開。
盡避全身緊繃得快抽筋，她還是很盡職地再用掌心觸模他的額頭，擔心他真的生病了。
「還是沒有……如果真的很不舒服，要不要早點回家休息？」她不敢移動腳步，怕他失去支撐。
理智判斷他只是像個孩子愛撒嬌——他真的很愛跟她撒嬌，但是，身體卻不由自主地發燙，他的呼吸仿佛帶電般，觸得她細胞發麻。
「沒關系，借我靠一下就好。」他閉上眼，將雙手扶在她不堪一折的柳腰上，滿足地揚起微笑。
嚴羽在心中大呼救命，這姿勢會不會太曖昧、太引人遐想了？
雖然她沒有別的聯想，不過，心湖里還是激起了一陣悸動，最近，她愈來愈害怕跟姜少成的身體接觸，偏偏他就愛黏著她。
她抿緊唇辦，捏緊冒汗的掌心，被他強烈的男性氣息給撓得口干舌燥，拚命告誡自己——一切都是幻覺……
「總經理……你有點重……」她輕輕喚他，覺得兩腳就要虛軟，他再這麼靠著她，接下來她可能會直直往後倒下。
「你好小氣……」他嘴里念著，卻沒有離開她的意思。他只是輕輕地靠著，怎麼可能會重？！
「你……是不是昨天晚上酒喝多了？經常這樣玩到三更半夜，身體的抵抗力一定會變差的……」
她整個頸子拚命往後仰，想避開他身上好聞的氣味。
「早點回家沒人陪我吃飯，約人吃飯的話吃完就一定還有第二攤、第三攤，沒辦法……」他又嘆了一口氣。
「我真的、真的快撐、不、住了……」她的腰快斷了。
「喔……」他心不甘情不願地抬起頭，站直身體，看著她的眼，突然有股想親吻她，甚至撲倒她的沖動。
當這個念頭一起，瞬間，他找到了答案——他對她是有的，所以，他真的是喜歡她？！
這是姜少成個人對「喜歡」的定義，他是純野獸派，凡事憑直覺，喜歡一個女人當然得先能對她產生。
「那就堅持一點，吃完飯就回家……」她大吸一口氣，慢慢調整剛才亂掉的呼吸，氣虛地說。
「不然你今天陪我吃晚飯，吃完我就乖乖回家，不信的話你可以打電話到我家查勤，你答應過會陪我的。」一直困擾著他的謎底解開之後，他突然精神了起來。
他沒病，他只是喜歡上她！或許，是比過去對那些女人的喜歡還要更多，所以他才會一時無法分辨？！
「我晚點我再跟你確定……」為避免戴仁豪像上次到家里找她卻撲了空，生氣好久，她得先問問他今晚會不會來。
在工作上她可以強悍，但在愛情里，她寧願擺低姿態，給男友多點安心，談戀愛不需要較勁，贏了面子卻輸掉愛情，不值得。
「你要先跟男朋友報備？」姜少成問。
「一定要的啊！」她回答得理所當然。
「感情這麼好，嫉妒。」他像玩笑的口吻，實際上，心里五味雜陳，恨不得把她男朋友叫出來，決戰！
這是他第一次對女人產生這麼嚴重的佔有欲，偏偏嚴羽看起來只是把他當老板，一點也沒感應到他對她的感覺已經不同。
如果他現在立刻向她表白，她會有什麼反應？
會不會被他嚇到，明天就遞亡辭早？
可是，萬一她不知道他喜歡她，還沒給他機會就嫁人了，那他怎麼辦？
姜少成這輩子還沒這麼苦惱過，面對心儀的女子竟然猶豫再三，舉棋不定，蹩腳地像個「俗辣」。
「神經喔！我跟你相處的時間遠遠超過我跟我男朋友談戀愛的時間，他都沒吃醋了，你嫉妒個什麼鬼。」她覺得好笑，卻也有一種被重視的甜蜜。
她眼中只看見他的心智年齡像個孩子，而自己雖然做保母做得很累，不知怎的就是放不下他。
她不願再回想剛才兩人接觸時的奇怪感覺，這種事，只會愈想愈復雜。
「恩……」他想了想，心情好了些。「這麼說我贏了？」
「這種事贏了也沒什麼好驕傲的。」她吐槽。「桌上的帳單簽完按內線給我。」
說完，她就走出辦公室了。
姜少成一直望著她的背影，微笑。
嚴羽回到辦公室後立刻傳一通簡訊給戴仁豪，問他晚上會不會到她那兒。
按下發送鍵之後，她凝視著手機螢幕，翻到「已接來電」，戴仁豪打給她的最後一通電話時間是上星期，兩人約好星期六一起回台中，他在最後一刻來電，又失約了。
她總是告訴自己，不要成為男朋友打拚事業的絆腳石，不要讓他還得分心照顧她的心情，她懂得安排自己的時間，她不會胡思亂想。
兩人交往多年，他了解她的個性，所以才能這麼放心地在工作上沖刺，也因為她一直給人堅強的印象，所以，就算想撒嬌、想抱怨，似乎連自己這一關都過不了。
熱戀期過去，接著長長久久的日子能維持情感的理由便是如親人一般的歸屬感，但，她卻對戴仁豪愈來愈覺得陌生，愈來愈不習慣他說話的氣勢。
究竟是他變了，還是她變了？
輕吐一口氣，她將手機收入皮包，他沒有立刻回電，就是在忙吧！
抬頭看向窗外的天空，灰灰的，連帶的讓心情也蒙上一層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