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席寶琳沈靜得令人有些模不透,但相處次數多了,總也能慢慢觀察到她的個性雖不強硬但防備心很重。
她似乎不大容易相信人。
席寶琳啜飲一口咖啡,表面平靜,心里卻翻騰著。
苗子齊說的話雖然讓人直覺想反駁,卻也一語道破她這些天來無法自圓其說的矛盾。然而,對他那一點點才剛察覺、尚未成形的好感被他的自信滿滿一激,頓時化為泡沫。
她不會承認,這份好感也絕不會變成喜歡。
如果,他真的這麼有把握她一定抗拒不了他的追求,那她何妨就順他的意,讓他繼續作這個春秋大夢?
夢,究竟是空的,愈美的夢一旦醒來那惆悵也愈沉重。
他不過就是需要藉由獵物的多寡來肯定自己的無聊男子。
就看看到最後,誰才是獵物。
第四章
席姊接受齊哥的追求了?
小偉一邊清洗杯子,一邊偷偷注視坐在窗邊那對低聲輕言的俊男美女。
那畫面,襯著窗外的夕陽余暉和榕樹油亮的綠葉,夢幻得像一幅畫,讓人陶醉其中,難以移開視線。
席姊笑起來真是美,齊哥那一舉手、一投足,自然流露而出的從容自若,是他在鏡子前怎麼練習也練習不來的瀟灑。
明天就是聖誕節了,多麼適合情人共度的日子啊!小偉自己得上班,沒辦法約會,卻忍不住為苗子齊成功追到席寶琳開心。
然而,席寶琳內心真正的想法,卻是連與她近在咫尺的苗子齊都無法捉模的。
「我的名片妳還留著嗎?」苗子齊問席寶琳。
她想了下。「好像還夾在哪一本書里。」
「傲慢與偏見。」他提醒她。
「嗯……那就還在。」她不甚在意地應了聲。
「明天晚上,有空的時候打電話給我。」她對他的態度雖然還是淡淡的,不過,細微的心境變化,他還是感受得到,所以,即使上次被拒絕,他仍舊不放棄地再試一次。
「要是一直沒空呢?」她手里捧著藝術雜志,眼角微抬睇他一眼。
「我等到十點半,如果沒接到妳的電話,就陪別的女人過節去。」他微笑,將最後一口咖啡飲盡。「我得走了,等妳電話。」說完,朝她眨眨眼,起身離開。
席寶琳望著他離去的寬闊背影,暗自咬了咬唇。
有人這麼明擺著想腳踏兩條、不,也許更多條船的嗎?
她的追求者不少,談過的戀愛次數也不算貧乏,那些男人或許有點世俗、無趣、沒肩膀,終無一通過試驗,但總沒讓她受過這種屈辱,好像他有多搶手,要她自己衡量著,過了這村,就沒了那店。
雖然自己也暗藏著鹿死誰手還不知道的壞心眼,但是,只不過稍稍表現出對他略有好感,他便開始漫不經心起來。
那種不信妳不打電話來的調調,令她為之氣結。
若說原本她只是一時氣不過他那滿滿的自信,這時也被激出斗志,不讓他死心場地地拜倒在她石榴裙下,豈不是白咽了這口悶氣?
她不知不覺地認真起來了,不知不覺地隨著苗子齊起舞了,他對她,不再是一個無謂的無聊男子,而是要打起精神,仔細斟酌計謀的競爭對手。
苗子齊離開「余暇」,將車鑰匙拋向空中,接住,吹了聲口哨。
帥氣地坐進他的賓士跑車,心想,這會兒,席寶琳一定氣得忍不住開始咒罵他了。
不是他故意要激她,這其實是他追求女人用心良苦的地方。
席寶琳不僅有美貌、氣質月兌俗,而且,性格獨特。凡是天生不經人工雕琢的美人,自然是從小听慣了眾人的稱贊與吹捧,再多的奉承與殷勤,到了她們眼中,也不過是家常便飯,無法打動她們的心。
美女有美女的驕氣,自尊心強、好勝心強,不願被拿來比較,一旦感覺自己略屈于劣勢,那股想要扳回一城的斗志便燃燒了起來;他公司里美女如雲,無須更多證明。
現在的她對他只稍微有點好感,事實上還處于觀望階段,這把火放下去,用意便是要加速她的熱情,只要她不再若即若離,他就有把握加深她的好感。
接下來,他要計劃計劃,如何給她一個難忘的聖誕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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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誕節當天──
「余暇」晚上繼續營業,推出情人咖啡甜點套餐,座位從午餐過後的時段已被訂滿,與情人相關的節日,總是特別忙碌。
先前,席寶琳便送店里的每位員工兩張飯店聖誕大餐餐券,讓他們提前安排休假,邀請情人家人共進晚餐,下午,她會將聖誕禮物送到店里。
所有人都知道她對員工十分大方,老早便期待著今年的禮物會是什麼,貼心的她總細心挑選符合他們需要的禮物,也因此,即使假日不能休息,也忙碌得心甘情願。
晚上七點半,「寶閣」提前打烊,席寶琳派車將這些幾乎都在店里工作十年以上的員工載到家里。
她特別情商過去與父親交情頗深的退休飯店主廚到家里,辦了一席豐盛的西式聖誕大餐。
設在庭院里長長的餐桌,覆蓋白色桌布,上面再鋪上紅色緹花桌巾,擺上芬芳的鮮花,點上長蠟燭,令人食指大動的美味料理盛放于描金邊瓷盤上,桌邊立著一位位穿戴紳士的服務生,襯著後方這棟高雅的白色兩層洋樓,一時間彷佛置身異國。
「寶閣」每位員工和在席家工作多年的幫佣都興奮極了,這比在五星級餐廳里用餐還要細致親切,沒有時間、空間限制,身旁都是一起工作多年,甚至比家人還要親密的伙伴,輕踫水晶高腳杯,品嘗杯中紅酒,很快,話題便熱絡了起來。
苞在席仲霆身邊最久的王師傅,見到這和樂的氣氛,順著微醺的酒意,便又講述起眾人早已听過八百遍,但仍遺憾未能親眼見證的「席家歷史」。
席寶琳的爺爺逃難到台灣前,在上海法租界住的是花園洋房,經營進口歐式家具,雖稱不上富甲一方,但也名列上海商界名流。
歷經逃難時期的顛沛流離,最後僅帶出最小的兒子席仲霆和貼身的兩個僕人,妻子與大兒子、大女兒在戰亂中斷了音訊,所有珍藏的名貴古董、字畫因攜帶不易,不得不廉價變賣。最後,做為東山再起的本錢,竟是妻子平日喜好的珠寶首飾以及藏私的幾條金條。
這也是為什麼席家堅持只做黃金和天然寶石買賣。
席寶琳輕執酒杯,啜飲一小口,听著王師傅傳神地轉述從爺爺那里听來的席家舊事,世代更替,戰火遠離,只留下這棟仿爺爺在上海故居而建的縮小版洋樓做為見證。
一群人聊開了,也紛紛回憶起當年和席仲霆在一知半解中開始模索貴寶石這塊領域的辛酸史和趣聞;民國六十年初,出國是何等風光的事,帶回的舶來品又是如何地讓身邊的人羨慕。
席寶琳雖微笑聆听,內心卻充斥著思念父親、母親的哀傷。
案親遺留給她最珍貴的資產不是那些價值連城的寶石,而是他敦厚的個性照顧員工如家人,如今他們也待她如自己女兒般寵愛。
時間漸晚,桌上的可口菜肴也漸漸見底,席寶琳心中仍掛著一件愈刻意想忘記就愈忘不掉的事情──和苗子齊的約會。
她不去看時間,也還沒決定要不要打那通電話,就算她打了,目的也只是為了引他上鉤,並非認真想要和他共度聖誕節什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