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一一離去,最後,王俊成也扶著已經喝醉了的父親向席寶琳告辭。
外燴的服務生開始清理餐盤,隆叔在一旁看著,席寶琳謝過主廚並包上大紅包後便回到屋內。
不經意地瞄一眼客廳大鐘,已經過了十點。
她走入更衣間,看看衣櫥里一件件剪裁優雅的手工訂制服,父親年近四十才結婚,膝下也只有她這麼一個掌上明珠,極其寵愛,說是不讓她出門和別人撞衫,自小的衣飾,全都由設計師為她量身訂做。
听母親說,她很小的時候,父親經常偷翻國外童裝雜志,親自為她設計,見她穿上有如公主般可愛美麗的衣裳,是他最驕傲的事。
這房子里有太多美好的回憶,也因為太美好,使得她獨自待在這個對她而言太過寬闊的房子時,便更容易感到寂寞。
走出更衣間,晃進書房,想看看書。
瀏覽一排排書名,視線跳過那本夾有苗子齊的手寫名片的《傲慢與偏見》,繼續往下找。
不知是歡笑過後心情特別浮躁,抑或是她內心正有兩股力量交鋒,她靜不下來,明知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可惡的苗子齊給她的最後時間限定──十點半就要到了,她還在撐,偏不按他的規則走,她高興什麼時候找他就什麼時候找。
他若耐不住寂寞,忙著招蜂引蝶去了,該為錯失機會感到惋惜的是他,不是她。
立在桌架旁隨意翻了幾本散文小品,每篇的字數不超過一頁,遣詞優美,但她的視線只是掠過,沒真正看入眼底。
靶覺小腿微酸了,她才將書擺放回去,抽出《傲慢與偏見》。
手指輕輕一扳,頁緣快速往前翻過,最後停在夾著名片的那頁。
她抽出名片,回到房間拿出行動電話,螢幕上顯示的時間是十點四十二分。
她照著上頭的數字按下按鍵。
電話才響第二聲便被接起,席寶琳唇角不自覺上揚。
他一直在等她?
「喂──」
當苗子齊的聲音出現時,同時夾帶著震耳的音樂和身後一堆女人的說話聲──
「誰打來的?」
「晚上你要陪我們,不準落跑。」
甚至似乎有人搶走他的手機,朝電話里喊著︰「他沒空!」
「喂,拿來啦!別鬧了……」這是苗子齊的聲音。「喂……等我一下……我到外面听。」
席寶琳靜默著,原先的那點得意立刻被這場混亂攪得落敗下來,先前高興得太早。
現在,她騎虎難下,萬一他告訴她「很抱歉,妳的電話來晚了,我沒空陪妳」,那她豈不是大大丟了面子?
還是趁著未說話,他不知道誰打來的電話時趕緊掛斷,日後見面就假裝她根本沒打過電話給他……
「喂、喂……寶琳嗎?」
「啊?」慘了,她不小心發出聲音了。
「呵……我猜這陌生的號碼是妳打來的,真猜對了。」他輕笑著,听在席寶琳的耳里,意思就是──料定了妳一定會打電話來。
她手心冒汗,怎麼接話都覺得屈于劣勢。
「剛才那些人是我公司模特兒,活動結束後吵著要我帶她們到loungebar狂歡,想說等妳的時間,就順便陪陪她們。」
她還是沒說話,他身後的熱鬧喧嚷對照著她枯站在書房挨過時間,讓她很不甘心,也覺得矮了一大截。
但是,若現在匆匆將電話掛斷,不就顯示她的氣短和小心眼。
「妳在哪里?給我地址,我馬上去接妳。」
他不提時間已超過原先的約定,直接說要來接她,稍稍安慰了她的不甘,至少,她擺在其他人前面,不管多晚,他都準備等她的。
席寶琳念了地址給他。
「等我喲!很近,二十分鐘到。」
「嗯。」
她結束通話,走進更衣室,換了一件白色合身水袖洋裝,披上翻領滾兔毛水藍長披風,走下一樓。
「小姐,妳要出門?」隆叔還沒離開。他總是等她就寢後,才讓其他人先回去,自己檢查過水電、門戶,才回家休息。
隆叔的家就位在緊鄰這棟洋房外牆邊,那一排五間相鄰的兩層透天房子。這是父親蓋給家里司機、園丁、女乃媽和廚房大嬸住的地方,省去他們來回奔波,平時彼此也有照應。
從年輕到壯年,幾個人離去後又補了幾個人進來,留下來的人便在這里落地成家,一直到現在。
「嗯,和朋友出去。」席寶琳說。「隆叔先回去休息吧!」
「我去叫小吳開車出來。」
「不用了,朋友會來接我。」
「要不要讓小吳跟著?」隆叔猜想可能是男的,為確保席寶琳的安全,讓司機跟在後頭。
她想了想,回說︰「應該不會太晚,別擔心。」
她只是答應和苗子齊見個面,不是答應他約會,現個身,看看他想做什麼,隨時可以找個理由甩掉他,比如──沒想到那麼無趣,不如早點回去睡覺之類的。
這只是一個開端,好戲總沒那麼早開鑼的。
「小姐……那我要不要準備些什麼……」隆叔雖然年過六十,腦筋還很靈活,以為席寶琳交了新男朋友,他得幫她測試測試這個男人。
「噗……」席寶琳听懂他的意思,笑了。「這個男人,我完全不考慮,走吧!我跟你一起回家。」
席寶琳只在坐小吳的車時才開中庭大門,否則都是穿過隆叔家後門,經由前方褐色木門進出,這是父親臨終前的叮嚀,在不夠了解一個人之前,凡事低調行事。
因為生意關系,經常要與政商名流打交道,低調能避免許多麻煩。
「如果回來要小吳去接妳,打個電話,別像上次那樣一個人搭計程車了,現在治安不比以前嘍……」
「知道,我會小心的。」席寶琳皺皺秀氣的鼻子,將這份關心放在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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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寶琳拉開門上的門閂,苗子齊的車子已經停在路旁。
他手肘往內彎枕著車窗,下巴就靠在上頭,面帶笑容地看著席寶琳迎面走來。
在她尚未出門前,他一直打量著這排五間相鄰的房子。
房子倒不是有什麼不好,從外觀猜這屋齡可能有二十年了,在一排都使用淺色二丁幣瓷磚外牆的建築中,這五間卻是砌紅陶磚,反倒有些古樸的韻味在,也特別顯眼。
但是,想起那次她為家人買聖誕禮物的大手筆,背景不該是住在這樣的平凡房子里。
待她走近,他斜身拉開另一邊車門門把,坐回時右手留在副駕駛座的椅背上,等她上車。
席寶琳坐進車內,系上安全帶,知道他的臉就近在咫尺,她偏不看他。
她得稍微矜持些,太快表現出投懷送抱的意願,一旦他感覺沒什麼挑戰性,那這些戲也就白演了。
「穿這樣好像聖誕節的小天使,水水女敕女敕的。」他稱贊道。
她的衣服樣式都很特別,看不出來是哪一個牌子,素色居多,和她整個人散發的氣質很搭,一種帶著含蓄卻也無法忽視的嬌貴。
「謝謝,你和平常一樣,還是風度翩翩。」她微微頷首,回道。
「這是妳第一次對我有點感覺,我很喜歡。」苗子齊踩下油門,前往今晚的目的地。
兩人第一次單獨見面,還有些不知接下來會如何進展的期待與緊繃。
他專心開著車,她低頭拈著披風上的雪白兔毛,不急著說話,在面對未明的狀況時,她通常選擇沈默,靜觀其變。
低著頭,看似羞怯,全是假象。
車子經過熱鬧壅塞的市區,而後漸漸遠離,上了北二高。
待車速穩定下來後,他才開口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