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怪愛整人 第3頁

待所有人走遠後,左桀斜靠在電線桿上,從口袋里模出煙,點上。

一位穿襯衫打領帶、年紀約三十出頭的男子,從那輛車牌四個九的高級房車走出。

「少爺。」男子對著左桀說。

左桀仿佛听而不聞,視線落在遠方,繼續抽他的煙。

「老爺想約你吃晚飯,讓我來接你。」男子面無表情,轉述老板的話。

他是左桀的父親左康生的私人司機,因為左康生對他有知遇之恩,所以左桀的浪蕩與不孝在他眼中簡直罪無可赦。

男子不知道他們父子之間的問題,主觀地將左桀想成敗家子,左康生辛苦一輩子建立起的事業,累積的財富,總有一天會被這個敗家子坐吃山空。

「他沒空來?」左桀輕蔑地挑了挑眉。

「老板還在開會,大概五點結束。」

「唔……」左桀點點頭,將煙踩熄。「那麻煩你轉告他,我也很忙,沒空陪他吃飯。」他臉上仿佛帶著笑,眼中卻只有冷漠。

男子這次任務又沒達成,一時氣急,忘了左康生說過不要勉強他,月兌口說︰「老爺最近身體不大好,至少,你也該回家看看他。」

左桀朝他笑了笑。「很抱歉,我不是醫生。」話一說完,便轉身離開。

這半年來,老頭找他的次數愈來愈頻繁,超越過去二十年的總和。左桀不想見他父親,像他這樣低賤的人,是不配跟那種尊榮高貴、處在上流社會的家庭有任何關聯,這點,他在很小的時候,便牢記在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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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瑟芬花茶專賣店」這間兩層樓建物,已經是三十幾年的老房子,粗糙龜裂的白色水泥牆面,隱隱可見里頭的紅磚塊。

左桀就住在這棟建築的二樓,老房子格局狹長,采光不足,正好符合他晝伏夜出的習性,白天,只要在窗戶上掛上一塊黑布,陽光就完全被隔絕在外了。

二樓有兩間房間,一間是左桀的房間,後方另一間則做為麻將間兼朋友隨時來睡覺的客房。房間里很空蕩,一支鐵桿掛衣架、一張折疊方桌、一床放在地板上的雙人彈簧床和一個三層置物櫃,置物櫃里塞滿泡面、零食,角落幾個堆疊散落的紙箱,塞著連他自己也忘了有什麼的雜物。

「唔……桀……現在幾點了?」一名女子從左桀身畔起身,搖晃仍熟睡的他。

窗戶黑布外面,天色已經暗下。

他微微轉醒,一手在地上模索,抓起手機遞給那女子。「自己看。」

「哎唷——已經快七點了,又要遲到扣錢了,你這支爛手機,調了鬧鐘也不叫!」女子大叫,將手機塞還他。

「爛就扔了……」左桀拿起手機就往牆上一甩,機殼當場四分五裂,他翻個身,繼續睡。

「厚……你這個牛脾氣……」女子口氣軟下,扳過他的肩,在他唇上落下好幾個吻。「我去上班了,晚上要不要來找我?」

女孩在KTV做外場,左桀經常帶一群朋友去唱歌,因而結識。

她不知道他們這樣算不算交往,她迷戀他,但是他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表示,他們就上床了。

他的態度不冷不熱,不管到哪里身邊也總有女孩圍繞著他,不知道為什麼,女孩直覺,一旦她開口問他「愛不愛我」,他會立刻翻臉走人。

「會吧……」他閉著眼,隨口回答。

「嗯!那我等你。」女孩頓時心花怒放,起身穿衣服。

他又高又帥,勾起促狹的唇角,漫不經心的模樣,令他們店里的女服務生為之瘋狂,即使不知道他愛不愛她,但能站在左桀身旁、挽著他的手,對女孩而言還是驕傲的事。

女孩離開後,左桀又眯了一會兒,突然像想到什麼,朝門口大喊︰「阿達——阿達——你在嗎?」

「我在——」阿達從隔壁房間跑過來。

「肚子餓了,去買吃的回來,順便幫我挑支手機,隨便挑支你覺得順眼的。」他拿起扔在地上的牛仔褲,從里頭掏出一疊鈔票塞給阿達。

「吃羊肉燴飯好不好?」雖然左桀說隨便,阿達還是習慣問。

「都好,還要飲料。」

「好,我很快就回來,你先洗個臉。」阿達像怕他餓著,沖著出門。

左桀從床上坐起,扒扒一頭亂發,一把扯下用麻將夾夾在窗緣的黑布,窗外看得見稀疏的星光。

模來煙和打火機,點了根煙,打火機的火光在黑暗中十分刺眼,映亮了他直挺的鼻、細長的眼和薄薄的嘴唇。

靠在牆邊,緩緩地吐出白色煙霧,將未喝完的飲料杯封口挖出一個洞,煙灰就往里面彈。

他老媽「又」要嫁人了,呵,四十五歲的女人嫁一個三十五歲的男人,只比他大十歲。

那個笨女人,賺的是賣笑錢,拿來倒貼小白臉,被騙了幾次還是不死心。

不過也好,笨一點,天真一點,傻傻地相信那種已經沒人相信的真愛,復原能力強,日子也會好過一點。

將煙蒂丟進飲料杯里,他起身走到浴室刷牙、洗臉、刮胡子,再洗個澡,而後回到房里。

亮起燈,打開窗戶,正巧听見阿達叫飲料的聲音。

「小、小姐……我要兩杯綠、綠茶……」

「呵……」左桀輕笑。這小表,遇到女孩子就口吃。

「糖跟冰都正常嗎?」許樹茵親切地問。

「正、正常……」阿達傻傻地笑。

「你肚子好點了沒?」

「喔……那個喔……好、好了……亂吃辣,就會拉肚子。」

「我幫你去冰好不好,比較不刺激腸胃。」

「好、好……謝謝……」阿達沒想到許樹茵會這麼關心他,一時感動萬分。

許樹茵微笑,低身從底下拿出兩個杯子。

「除了阿桀,你對我最好——」阿達突然對許樹茵說。

「啊?」她驚訝抬頭。

想起溫怡芬說過的話,阿達是經常餓過頭,腸胃才餓壞的,她對他這樣就算「好」?那麼,過去,他過的是怎樣的生活?

「我以前很餓……偷了一粒饅頭,被老板抓到,打……阿桀救我,跟我說,沒飯吃就來找他,不要再、再偷了……」阿達說。

「嗯……」許樹茵瞬間紅了眼眶,不知道怎麼接話。

「我姑姑、姑丈是、是壞人……不給我飯吃……打我……打我的頭……」

「嗯……」許樹茵的眼淚瞬間涌出,眼淚、鼻涕直流。

「阿桀對我好,你也對我好。」阿達笑著說,很開心。

「嗯……」她抹去眼淚,想著,以後要對他更好。

「別哭,我有飯吃。」阿達拿起手上的便當紙盒給許樹茵看。

她吸吸鼻涕,笑說︰「要吃慢一點,吃飽一點。」

「好!」

站在二樓窗邊的左桀尷尬地抓抓頭發,這個笨小子,逢人就說自己救過他的事。

左桀離開窗邊,彎身拾起煙盒,又點上一根煙。

再過兩天,就要二十五歲了,退伍後一直混到現在,算算,整個青春歲月都用來對抗世人遵循的「光明路途」。

當四技的同學開始準備報考研究所的資料,他卻成天泡在校外附近的網咖,泡到莫名其妙地變成網咖的硬體維修人員,學校枯燥、進度溫吞的課程已經吸引不了他,最後索性連學業也放棄,當兵去。文憑于他如同垃圾,他用不到。

這是個沒道理的世界,用錢、用身分地位衡量一切的世界。

他呢,偏偏有一個矛盾的身分,一個足以嘲諷這變態價值觀的身分。

案親外遇,生下了他這個「私生子」,兩歲時被帶離母親身邊,就再也沒有和家人一起生活過,從此一個人,孤獨地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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