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恰芬回避視線,又灌了一大口酒,心,還是感覺痛,得到小堯監護權的快樂也掩蓋不了看見他們親密的痛苦。
「喂……女人,喝少一點。」左桀阻止她再點酒。
「我開心嘛……讓我喝,好久沒這麼痛快地喝酒了,小堯今天有我媽照顧,沒事的。」
「開心是不是?要喝,我陪你喝。」他爽快地跟溫怡芬踫杯,一口氣灌下一杯啤酒。
許樹茵喝可樂也喝得臉紅紅,身邊的人快樂,她也就跟著快樂,她單純地希望,這份快樂可以持續下去,直到永遠。
今晚,他們喝了不少,很盡興,很開心,一個懸宕多時的問題終于解決了。
「咚……」溫怡芬支著下巴的手一時不穩,翻倒了一個空酒瓶。
「夠了,夠了,別再喝了,回去了。」左桀移開她面前的杯子。
「好……那我去結帳……別跟我搶——」溫怡芬隔開他們兩個,踩著不穩的步伐走向櫃台。
「阿桀,溫姊醉了,你載她回去,我宿舍離這很近,我自己回去。」步出店門,許樹茵說。
「嗯,晚點我打電話給你。」他在許樹茵額上親了一下。
許樹茵害羞地搗住臉頰,低著頭快速騎車沖走。
左桀扶著真的喝到醉醺醺的溫怡芬,將她扶上機車。
「坐穩嘍,我可是很少騎車。」他出門不是走路就是朋友載,不然就搭計程車,真的很少騎機車。
當他坐上機車,催下油門時,溫怡芬的雙手突然從後面環住他的腰,環得牢牢的,身體緊緊緊地貼著他。
左桀坐直身體,沒表示什麼,只想著快點送她到家。
兩人認識兩年多,他當然感覺得到溫怡芬對他那份特別感情,但是,他無意,也不想戳破它。
以前,他浪蕩成性,不想負擔任何人的感情,有了許樹茵之後,盡量避免再與其他女人有什麼曖昧不清,他不能給許樹茵生活上的保障,至少,在情感上,他可以做到不讓她委屈。
不過,那個笨女人,似乎對他也放心過了頭。
「阿桀……」溫怡芬喚他。
「怎麼了?想吐嗎?」他偏過頭問她。
她在他背上搖搖頭,又縮緊手臂,然後,左桀感覺背上有些涼涼的。
她哭了。
「阿桀……」她只能痛苦、無奈地喚他,一次又一次。
左桀用冷漠包覆自己的臉部表情,什麼都可以幫她,只有這件事,他無法回應,無能為力。
許樹茵的設計進入畢業展決賽,全家人,包括爺爺、女乃女乃,外公、外婆,爸爸、媽媽、叔叔、小舅舅、哥哥、還有小時候的玩伴,特地包車來幫她加油,當然,左桀也來了。
當六位天真活潑的小模特兒走上伸展台時,台下響起一陣「好可愛喔——」的呼聲,小朋友臉上彩繪原住民圖騰,身著色彩鮮艷,披掛式的童裝,手上拿著土鍬、玩具推土機、抱著小狽,主題是「媽咪,我又弄髒了」,有兩個孩子被眼前一大群人給嚇哭了,擦完鼻涕眼淚就往身上抹,可憐兮兮的模樣讓所有人都笑了。
最後,許樹茵得到第二名,兩間到場參觀的童裝廠商立刻找機會與她接洽,都計劃將這一系列「不怕弄髒」的童裝推出市場。
她的努力得到了肯定,同時,也得到了工作機會,踏出校門,便要實現她的夢想,成為童裝設計師了。
所有人都為她高興,她在人群中尋找左桀,左桀遠遠地朝她豎起大拇指,她咧嘴一笑,恨不得當場撲進他懷里,分享她的喜院。
透過小舅舅林順發的介紹,左桀和許樹茵一家人見面了,他們都是草根性很強,很直爽的性格,不過,林順發略過了兩人目前正在交往的事。
他擔心,這消息對這群寶貝女兒、寶貝孫女的長輩太過刺激,可能會把左桀團團圍住,拷問他祖宗十八代。
動態畢業展結束後,一群人陣仗驚人地逛了一圈士林夜市,這對鮮少離開嘉義縣市的長輩而言已經夠熱鬧了。
左桀熟門熟路地帶他們一連吃了幾攤小吃,個個手上提了大包小包戰和品,儼然是一團瞎拼團。
許樹茵不時沖著左桀笑,偶爾趁所有人都不注意時偷偷牽一下他的手,其實她好想讓所有人都知道她有多幸福,因為有他。不過,小舅舅要她稍安勿躁。
左桀臉上掛著淺淺的笑,任由她做這些頑皮的小動作,但是,內心卻有一股無法釋放的沉重感。
這就是他必須面對的現實。
現在的他自然沒有條件讓許樹茵的家人放心將她交給他,然而,未來的他又如何?
因為她,他的生命多出了一條岔路,他必須在這兩條路做出選擇,選擇繼續過去頹廢的生活,或是背起這甜蜜的負擔,改變自己。
他沒有把握,對幸福恐懼,二十多年來,他一直以為那樣不切實際的名詞跟他沾不上關系,然而,它無預警地到來了,他握得住嗎?
晚上十點,大家都累了,也吃撐了,準備回嘉義。
許樹茵揮別踏上小型游覽車的家人,爺爺、女乃女乃、外公、外婆上車前還不斷叮嚀她︰「阿茵啊,放假要回家啊——」
「知道了——星期天會回去——」她用力揮動手臂。與家人別離,好難過,雖然再過一個禮拜就能見面了,但是,還是好舍不得。
畢業,踏入職場,從可以耍賴的小女孩蛻變成獨立女人……仿佛就要將一切切割成兩個全然不同的世界,內心其實是惶恐多于期待。
車子開遠了,她仍揮著手,左桀輕輕將她摟進懷里。「愛哭鬼。」
「哪有哭……」她吸吸鼻子,將臉埋進他胸口。
「你們家人感情很好。」
「嗯……上大學之前,我們都沒有分開過。」
「畢業後不回去嗎?」
她搖搖頭,囁嚅說︰「我想留在你身邊……」
「果然女大不中留。」他笑。
「喂……」她捶他,一時害羞,耍賴說︰「我的未來你要負責喔!」
這句話切中了他一直擱在心頭的擔憂,以至于頓了一下。
許樹茵見狀,急忙說明︰「不負責也沒關系,我沒有要逼你的意思……」
她最不希望的就是給他任何壓力,雖然她很傳統,也希望能跟相愛的人結婚、生子,共組家庭,但是,那是很久很久以後的事,察覺自己這麼說可能會造成左桀的困擾,急得不得了。
「傻瓜,」他輕彈她的額。「你是在教我要始亂終棄嗎?」
「如果……」她垮下肩膀。「如果有天你不喜歡我了,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我沒關系的……」說著說著,她又紅了眼眶,最近,真的愈來愈愛哭了。
「你敢給我沒關系看看……」他輕斥她的胡言亂語。
她垂著眼角,不敢看他。
其實……如果阿桀不要她了,她一定會躲在棉被里哭上一輩子。
「回去吧!」他牽起她的手。
未來的事,他已經考慮夠久了,是該做個決定了。
畢業典禮結束後,許樹茵回嘉義一趟向家人報備未來的工作,家人雖然不舍得她一個人在台北生活,但是為了她的夢想也只能忍痛放手。
她還是和原來的兩位同學住在當初合租的公寓里,沒加班的假日偶爾到左桀那里過夜。
左桀突然到一間制藥公司做起業務,這件事,跌破了他所有朋友的眼鏡,就連許樹茵也很詫異。
「唷,穿襯衫打領帶……這是誰啊?」在阿達的面攤里,朋友挑挑他松開的領帶,很不習慣他這副「菁英份子」的模樣,不過,口吻是調侃,心里卻很為他高興。
「你不是說你這輩子絕對不會干那種上班打卡的事,受到什麼刺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