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桀,你一定要為我們爭光,好好干,以後我們都靠你了!」朋友一個接一個發言。
「你們怎麼愈來愈像娘兒們,嗦!」左桀啐了一聲,將整條領帶扯下收進口袋里。
許樹茵坐在左桀身旁,悶悶的,一直沒說話。
她覺得他沒有以前快樂,經常一個人站在窗戶旁,一根煙接著一根抽,一、兩個小時都不說話。
他有心事、有煩惱也不會讓她知道,就連他為什麼會突然去工作,也只是輕描淡寫地說朋友介紹就去了。
他人在她身邊,但是她卻覺得他離得好遠。
吃完面,一群人吆喝去唱歌,包廂里左桀也是喝酒多,唱歌少,只有被朋友硬拱出來才勉強唱一、兩首。
他不快樂,許樹茵也跟著不快樂了。
凌晨一點,從KTV出來,左桀載許樹茵回住處。
他考了駕照,機車、汽車駕照都拿到了。
「阿桀……明天放假,晚上到你那里,好不好?」
「嗯。」听許樹茵這麼說,左桀轉了個彎,騎向另一個方向。
許樹茵環著他的腰,耳朵貼在他背上,天真地想,不知道這樣能不能听見他的內心話。
左桀上班的那間制藥公司的負責人就是左康生,這是當初為溫怡芬的監護權官司求左康生幫忙的交換條件,到公司上班一年。
主要的原因卻是為了許樹茵,過去,他一個人生活無所謂苦不苦,但是,不能讓她受委屈,不能讓她過那種不安定的日子。
只是,他不想靠父親的關系,但答應了,無論如何他會待滿一年的,一年後,他會憑自己的實力,找個穩定的工作,然後到嘉義登門拜訪,得到師父的認同,也讓許樹茵的家人放心將她交給他。
同期進去的五個業務光是記那些藥品名稱每個人就唉唉叫,面對總是擺高姿態的客戶也是抱怨連連,再加上老鳥拗菜鳥的不公平對待,兩個月過去,居然只剩他一個。
業務的工作對他而言根本是小菜一碟,只是頹廢自由的生活過慣了,突然進入鳥規定一大堆的公司,綁手綁腳的讓他有種被緊緊勒住脖子的窒息感,但是,他知道,要照自己的游戲規則走,就得先拿出本事,他不會讓自己困住太久的。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這硬脾氣正好符合了左康生的期待,他來日無多,過去未能盡到父親的責任,沒有教他學會一個字,沒有為他簽過一次家庭聯絡簿,現在,打算將在所剩的日子里,教會他所有生存技能。
「阿桀……」回到左桀住處,許樹茵想跟他談談。
「嗯?」門一開,土匪沖過來迎接他。「別急,幫你帶一堆骨頭回來了。」
現在阿達都會把客人啃完的鴨脖子、雞翅、熬湯的大骨留給土匪。
「你是不是工作上遇到什麼不開心的事?」
「為什麼這麼問?」左桀勾勾唇角。
「感覺你……好像不大開心。」
「呵……」他坐到床上,將她圈在兩腿之間。「你看過哪個上班族工作很開心的?」
他的住處依舊家徒四壁,除了工作,什麼都沒變。
「如果不開心就不要做了。」她很心疼他,知道他肯定無法適應那種拘束的環境。
「不做你養我?」他挑眉,玩笑問。
「可以啊,我有工作……」在許樹茵眼中,她的就是他的,不假思索便點頭。
左桀的眼神黯了下來,松開她,燃起一根煙。
「阿桀?」她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
「你想養小白臉?」他淡淡地笑,笑中有著嘲諷。
原來,她是這麼看他?她對他這麼沒信心?
「不是養小白臉,我只是希望你快樂,不要勉強自己,如果不喜歡上班,做做小生意也可以,你想做什麼我都會支持你的,我會認真工作。」
他皺起眉頭。「我錢不夠花你去賺,我想鬼混一輩子你也支持,我喜歡跟別的女人亂搞也沒關系,萬一我做生意失敗欠債,你是不是要去酒店工作來還錢?」
有個女人打算一輩子無怨無悔地為他付出,他應該高興,但是,他卻冒出怒氣,他就這麼不值得依靠,得讓她費盡心思來安排他未來的路?
既然對他這麼沒信心,又何必跟著他?
「不是這樣……阿桀……」面對左桀的冷嘲熱諷,許樹茵慌了,「我知道你不是這樣的人……」
「你知道我是怎樣的人?你知道我以前過的是什麼生活?身邊的女人多到你無法想象,這你也知道?你以為我跟你一樣單純,有愛情就夠了?」
許樹茵哭了,因為她不知道阿桀在說什麼,也不知道為什麼他突然生氣,只是被他那種摒棄的口吻給傷了。
「不要哭——」他抓抓頭發,被這莫名其妙燃起又壓不下來的怒火給搞煩了。
現下,是他的生活模式產生變化的轉折處,他是不習慣,是煩躁,但是,他正在克服,需要的不是她來告訴他,要他放棄。
這輩子,他最會的不就是放棄嗎?
「我是想了解你……但是你願意讓我了解嗎?」許樹茵說出了擱在心頭許久的不安。「你什麼都不說,什麼都悶著,我不知道我到底算什麼——」
「不高興就滾!」他將煙蒂扔進飲料杯里。「我不需要任何人了解,你要怎麼想就怎麼想。」
許樹茵一時感到萬般難堪,一直是她眼巴巴地巴望他的青睞,他從來就沒說過喜歡她,他也是無法拒絕才勉強跟她交往的吧!
她拾起地上的皮包,沖向大門,哭著離開了。
這是他們第一次吵架。
為了莫名其妙的原因,她哭,但是,她還是不懂,不懂左桀。
許樹茵離開後,一陣涼風灌進屋內,左桀的怒氣頓時冷了下來。
他怎麼了?!
怎麼會把過去那些壓抑、不平的情緒全摻雜在一起了?
她成了他宣泄情緒的出口,她的關心被他下意識的抗拒給扭曲了……
土匪縮在牆角,用烏黑圓滾滾的眼珠子望著他,似乎也在責怪他的不是。
他又點起一根煙,懊惱著。
算了……他彈彈煙灰,如果她因此而看清他是怎樣的人,想離開他,也好。
他揉著酸澀的眼窩,覺得好累。
他不知道要怎麼做才能符合所有人的期待,不知道怎麼做才能讓大家都開心,他天生帶塞吧!
總是讓身邊的人痛苦,總是讓人失望,所有人都應該離他離得遠遠的,讓他一個人自生自滅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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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桀到便利商店買了幾瓶威士忌,將自己灌個大醉,他知道自己說錯話,傷害了許樹茵,壓抑下找她的沖動,心想也許她也需要好好思考,他想給她時間,讓她想清楚她愛他什麼?
想清楚未來還願不願意跟著目前尚看不到什麼成就的他,想清楚跟他在一起究竟快樂多還是痛苦多。
或許,她內心也有沖突,也有掙扎。
讓她決定吧!如果想走,他不會攔她……
無力的手拿起玻璃酒瓶,灌下最後一口,左桀倒向床面,腦中只剩暈眩,他不後悔過去選擇背離世道的人生。
這是他的決定,他能承受,只是……他正在改變,卻不知道許樹茵願不願意等他。
他沒有權利要求她,但若真的放開手讓她走……他可以預見有多痛苦。
醉了,睡了,明天的事,明天再說吧!
爛醉如泥的左桀在一片混亂中睡著了。
夜半,有抹身影順著鐵梯登上左桀二樓住處,輕輕地打開門,走進他的房間。
土匪聞到空氣中的氣味,微微抬眼,是熟悉的味道,嗚咽了一聲,又趴下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