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好久沒睡過這麼舒服的床了。」他翻了一個身,將棉被卷成一團抱在懷里。
「喂——」她戳戳他的背。「你得去上班了,快起來。」
「上班?」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喔……不然我告訴你公司地址,你自己去,反正我去也沒用,晚上我煮飯等你回來吃。」說完又睡了過去。
陸茜文得用盡她多年來訓練有素的冷靜,才能忍住不失手掐死他。
對,她去上班,他在家煮飯等她回來吃……這、這是哪一國的對話啊?!
她的理智逐漸燒毀——
「是你去上班,不是我要去上班,昨晚我們討論的事,我拒絕,听到了嗎?」她又搖搖他。
他再度睜開眼楮,看了看她,打了一個呵欠,懶懶地回說︰「沒關系,那就讓它倒好了,反正我老爸錢多,到時候叫他多給員工幾個月的遣散費好了,我好困,想再睡一會兒。」
見他又閉上眼楮,陸茜文想著想著愈來愈感到良心不安。
對啊!亞江百貨全省十二個據點的背後有多少員工、多少家庭?他那麼笨,萬一被人騙了還不知道,或是被一些心術不正的投機份子利用,最後整個公司被掏空……那些員工怎麼辦?他老爸可能就不只血壓升高,可能會氣到中風……
就在陸茜文陷入兩難的同時,白亦棋的眼楮偷偷地開了一條縫,然後,不著痕跡地又閉上了。
自從知道陸茜文的職業是管理顧問,他便查了她的相關資料。
從財經雜志的采訪中得知她一路辛苦走來,一開始面對企業主對女性顧問的不信任,而後以實力在業界奠定了極高的評價,但她的上司急功近利的經營理念,打著她的名號四處承接案子,她終于忍無可忍忿而離開。
與其她從零開始,重新尋找客戶,不如讓她自己經營一間企業,更有挑戰性也更有成就戚,重要的是,可以讓過去那些看扁她的能力的男人後悔自己有眼不識泰山。而他大哥可以安心地回到校園任教不必離家出走,他也可以近水樓台先得月。
這計劃太完美了!
外面壞男人那麼多,他理所當然要好好「保護」她,為了她,他願意舍棄南投悠閑的生活,重新回到台北。
「喂……」她坐在床邊,推推白亦棋。「你醒醒,我們再談談。」
「嗯……」他醒了,身體滾到她旁邊,仰著臉問︰「談什麼?」
「你……你干麼非得要我去,你根本不了解我的能力。」
「我相信你,而你本來就是管理顧問,不是嗎?」
陸茜文瞧他—副理所當然的樣子,他們才認識多久,他拿什麼理由「相信」她,不過,也因為這一句相信,她原本還堅持的決定,軟化了一半。
「那你的診所怎麼辦?」
「我每個月回去兩次做例行檢查就行了,鎮上也不只我一間診所。」
她想了想,又問︰「你是認真想把你父親交給你的事業做好,還是打算把公司丟給我,然後自己溜回南投?」剛才還說要她去上班,他在家煮飯!
「我不懂,想做也做不好。」白亦棋的目光溜了溜,他只想暫時掛名,日後公司當然整個交給她。
「我的工作就是顧問,不懂,我會幫你。」
听到她不小心說溜嘴,表示答應,他暗自欣喜。「但是,我腦筋不好,做事又慢吞吞的,經商不是我的專長,這樣我就不能表現我最完美的一面,那我豈不是追不到你了。」
「你做醫生的時候,我也沒見過你完美的一面。」他單純的顧慮令她想笑,故意吐他的槽。
「那你發誓,不會因為我表現不佳而扣我的分。」
「你目前是零分,沒有什麼分數好扣。」她忍著笑,覺得欺負他有一種樂趣。
也許,見多了商場上的高手過招,反而很想保護他這樣純然的心思。就像當初見到石琳,明知是個超級大麻煩,卻忍不住要照顧她。
「零分……」他揪起眉心,像只受傷的小狽,用泛著淚光的眼珠子盯著她看。
「騙你的啦!」
「你開始有點喜歡我了嗎?」他眼中的淚光像卡通似的立刻收回。
「去梳洗一下,上班了。」她板起面孔,拒絕回答。
「好!」他從床上跳起來。「我們上班去!」
第五章
陸茜文載白亦棋回家,要他換套較正式的服裝。
「身為總經理要面對許多上、下游廠商,代表公司形象,不能再隨隨便便亂穿,就算不是西裝也得穿得端正一點。」
「這麼麻煩……那我還是不要做總經理了,換你來做,我做你的秘書好了。」他碎碎念。
「白亦棋,你不是說什麼都听我的?」她皺起眉頭。
「遵命、遵命。」他連忙跳下車,一溜煙跑進白家大宅。
她留在車上,忍不住大笑。
在台北,多得是拼命把家中最值錢的東西全穿戴在身上,唯恐別人不知道自己的品味與身價的男人,沒見過像他這樣明明就有衣架子的好身材,卻穿得像打雜工人一樣。
不過,她處處要強,處處要求做到完美,遇到白亦棋之後,她經常想,是不是在上層社會打滾久了,不知不覺中她也沾染了「以貌取人」的惡習。
明明喜歡他的善良與正派,明明欣賞他的自然與質樸,卻仍因為他的「不知上進」,而在意起彼此之間的差距。
誰規定男人一定要在事業上沖刺?在家「相妻教子」不行嗎?在她急于證明自己的能力不輸給任何男人的同時,是不是也將社會對男人的責任束縛加諸在白亦棋身上?
原來,她還是傳統,而且雙重標準……
「咚!咚!」
有人敲車窗的聲響喚回陸茜文,她看了看左邊車窗穿西裝打領帶彎腰喚她的男人,直覺想到車子擋到別人出入,連忙將車窗降下一點,朝外喊著︰「抱歉,我馬上將車子開走。」
她打入排檔正想開走,但那個男人車窗敲得更急了,她瞄向後視鏡,「奇怪,都沒車啊!」
不會是假問路真搶劫的歹徒吧?!呿,明明穿得人模人樣居然干這種勾當,所以,千萬別太鐵齒,以為眼楮看到的就是事實。
「茜文,車門鎖住了。」車窗外的男人大喊。
咦?連她的名字都知道?不過……這聲音好熟……
她又看了那男人一眼,有點眼熟,再看……到底是誰?她一時想不起來。
她見過的人實在太多,不過,她一向自豪的就是記人的本事。
「茜文,是我。」
「我知道是你,但是……不好意思,請問您貴姓?」她隔著只開一道縫的車窗問,不敢將窗戶整個降下。
「我姓白,白亦棋,今年三十歲,未婚,專職醫生兼職總經理,還有什麼想知道的嗎?」白亦棋在窗外揚起好看的唇角。
「白亦棋?!」陸茜文橫過副駕駛座仔細觀察窗外的男人。
那對笑起來微彎,清澈的眼眸她認得。
她將車門鎖打開,白亦棋立刻坐進來,她用著十分怪異的目光上下,左右來回打量他十幾次。
「白亦棋?」
「嗯。」
「在南投鄉下開業的那個庸醫白亦棋?」
「是的,陸茜文小姐、陸顧問。」他勾起嘴笑,她的表情仿佛見了只穿了衣服的猴子。
陸茜文忍不住再仔仔細細看一遍——
白亦棋穿著合身筆挺的黑色西裝,搭配白色襯衫,簡單的黑與白在他身上卻奇異地顯出瀟灑優雅的氣質,原本老是東塌西翹的亂發全往後梳,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而那一撮撮從上唇到下巴幾乎連成一個圓的胡渣全刮干淨了,下巴中間微微凹出—道陰影,臉頰到下顎的線條陡峻有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