婁南軒剛去拜訪他學生時代的啟蒙老師,想換上輕松的家居服,雷家安努力不懈,跟著踏進他的房間,依然滔滔不絕。
雖然,他沒興趣,也不想知道,但是那清麗溫婉的嗓音,仍然清楚地將每個字送進他耳朵。
他月兌下西裝外套,解開襯衫的扣子。一顆、一顆又一顆……
襯衫已經完全敞開,露出清瘦卻絕對緊實的線條,她人還在,盯著他的眼楮,繼續講。
他斂了斂眼,索性將襯衫月兌掉,赤果著上身,走到她前方,拉開五斗櫃抽屜,從里面拿出棉質T恤和休閑長褲擱在櫃上。
當著她的面,解開腰間的皮帶,解開長褲的鈕扣,然後,停了一下,用眼尾睨她一眼。她完全不為所動,繼續說明如何提升民眾的藝術涵養,他幾乎要忍不住為她的鎮定喝采。
直到他換好衣服,當中,她只停頓兩拍。
她絕對不承認,那兩拍,是被他的好身材吸去注意力,腦中一剎那空白所致。
他的膚色不過分蒼白,也不過分黝黑,蜂蜜般金黃均勻的膚色,扎扎實實的線條,無論是胸部、月復部、臀部,甚至連大腿彎曲時隆起的力道,都完美到一種極致。
要命的是那胸前覆著的一層胸毛,不像西方人那麼濃密,薄薄一層只有更增添男性軀體的美感與性感。
他站到她面前,低頭看著她濃密的睫毛與豐腴的唇型,專注凝神,似乎變得十分有耐性地聆听。
雷家安開始結巴,她懷疑,他念藝術學院時,曾被抓去當人體模特兒,而那些學生,最後通通交了空白的圖紙,只留下幾滴口水的水痕。
「然後呢?」他好心提醒她繼續說。
「所以,我們、我們希望您能挑選十五件作品作為主展。」她吐口氣,揚揚長且濃密的睫毛,擺出一個公式化的完美笑容做結束。
「說完了?」他噙著笑。
「如果你同意的話。」她狡黠地回答。
這答案很妙,意思是……他若不答應,她會繼續對他疲勞轟炸?他撥開落在額前的頭發,輕笑。「你遇過無法說服的人嗎?」他走出房間,為她煮一杯咖啡。
「只有一個。」她說,心里暗呼!有希望了!
「哦?」他挑起眉,十分好奇,那個人是誰。
「對方還來不及答應我,就翹辮子了。」
婁南軒笑著搖頭,然後將咖啡倒出,遞給她。
他相信她絕對有這能耐,但是,他不想破例,他了解展覽後接踵而來的事有多麻煩,他討厭曝光,對知名度沒感覺,對任何會影響他工作情緒的商業行為反感。
「如果你覺得哪里不符合你的期待,我們可以配合修改。」她心情一好,便不再計較他先前對她的捉弄。
他回到藤椅,修長的兩腿交疊,閑散地笑笑。
「我等等就去拿完整的企劃案及合約。」她啜口咖啡,又覺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
「我還是沒興趣。」
「噗……」才剛含到嘴里的咖啡,擋不住噴出兩滴。
般什麼,玩我啊?雷家安在心里咒罵一聲。
「你過去一直待在法國,這次展覽絕對可以提升您在台灣的知名度,而且也可以接觸到台灣新生代的琉璃創作者,也許會激蕩出不同的火花,你不覺得是一個很棒的機會?」她問。
他聳聳肩。
她還有一堆話要說,不過……
「等一下,我先專心品嘗這杯咖啡。」這香味太迷人,令人分心。
扁看他煮咖啡的專業用具、流暢的手法,就可以想見,他不僅是個藝術家,還是個咖啡玩家。她需要一點平靜、一點好心情,才不會對不起這杯精心烹調的咖啡。這杯她已「孝想」好久的咖啡。
婁南軒眼中透出玩味,靜靜等待。
喝完,她輕輕放下杯子,閉上眼,細細回味一次,然後,睜開眼楮。
「可以告訴我您拒絕的理由嗎?我專程跑來,誠心邀請您參展,就算要拒絕,至少也給我一個能讓我死心,或是心服口服的理由。而且,您在台灣出生、長大,對這塊土地一定有別于其他國家的情感,在這里展出具有特別的意義,您何不靜下心來想想,先別急著拒絕。」
她前一刻優雅嫻靜的氣質沒了,又回到條理清晰、積極明快的模樣,轉變之大,令婁南軒嘆為觀止,她所說的話的確具有說服力。
「沒有任何理由,純粹不喜歡,而且,不願意勉強自己,更討厭被人勉強。」他第一次認真地回應她。
這稱不上理由,不過,雷家安可以理解,也相信,這就是他的個性.
若不是這樣,他不會這麼多年來只接受過那麼一次采訪,而且,在那之後,不管外界如何評判他高傲自大,或是批評他的作品,他也從來不回應。
不在意外界評價,不要名、不要利,這種人最難搞定。
「我還以為這杯咖啡是表示我們的關系往前邁進了一步,我的誠意與耐心感動了你。」她想扯出一點微笑卻發現有困難。
她很矛盾,她不該輕易地接受這樣的結果,但是,她卻接受了他的說法。她的失落摻雜著私人情緒,似乎他拒絕參展就等于一並拒絕了她,撇去工作,兩人就什麼關系也沒有了。
婁南軒在察覺到她眼神中的落寞,心微微地動搖了。
他知道一旦明確地拒絕她,她就再也沒有理由留在這里,也就是說兩人以後就再也沒有任何交集。
「給我一點時間好嗎?讓我再想想還有什麼替代方案……」她從椅子上站起來。「你不會立刻趕我走吧?」她現在太沮喪,心情太復雜,需要冷靜一下。
「如果,你不覺得待在這里很無聊的話。」一開始他只想著如何讓她放棄,當她真的開始考慮時,他竟又想開口留下她。
婁南軒坐在椅子上目送她走出門,想到再不久她就要離開,他才真正察覺……他對她,似乎不只是欣賞那麼單純了。
第三章
雷家安開車下山,漫無目的地逛。
婁南軒不是性格最怪異的藝術家,也不是她踫過最棘手的案于,卻是最令她困惑的一位。
她處事明快,目標明確,不達目的絕不放棄,一直都是如此。但是現在,她卻對自己的目標感到錯亂。
她問自己,現在的失落究竟是工作多還是情感。
雖然這一星期兩人並沒有太深入的交談,就算有也多處于對立的狀況,她卻無法不承認在看見他的第一眼,感覺便十分強烈。
不是沒談過戀愛,不會不清楚那種感覺是什麼,她只是拿工作當擋箭牌,在面對他的冷淡時給自己一個合理的解釋以蓋過涌上的失望。
但是,現在連擋箭牌也沒了,她是不是真的該一並放棄,當作一切都沒發生過?
如果她真的就這樣打道回府,他們也不過是兩條不相干的平行線。
唉……要是能從他身上接收到他對她有那麼一點愛情的訊號的話,也許她就不必這麼掙扎。
她雖然對自己充滿信心,但要不弄清楚就這麼直接撲上去,萬一被當場拒絕,她會羞到一頭沖去撞上門前的大樹。
「啊!煩死了——」她大叫,心煩地朝空無一車的鄉間馬路按喇叭,引得路旁的野狗直吠。
繞了一、兩個小時,她還是無法下定決心,結果,晃到黃昏市場買了些食材,什麼問題也沒想通,又回到了婁南軒的木屋、
屋內是暗的,她離開前喝完的咖啡杯還揭在桌上。
她躡手躡腳,往屋子右側通道走去,穿過另一道紗門,進到婁南軒的工作室。
她突然很想見他,盡避她知道藝術家創作時最忌被打擾,而她也一直遵守著這個規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