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小喬悶悶地應了聲,似乎不大相信。
「小喬,不好意思,我想先回去……」她看向小喬,無可避免地要看見馮子海,他的注視像一把火炬,一瞬不移地燒著她,完全無視旁人納悶的視線在兩人之間來回穿梭,顧不得所有人的疑惑,抓起皮包轉身就走。
馮子海見她離去,立刻起身追她,在店門外五十公尺處攔住她。
「小縵,別走,你听我說。」
「我不認識你,沒必要听你說。」她想掙月兌被握住的手腕。
馮子海攬住她的腰,迫得她不得不正面貼近他。
「放開我,我要喊救命了。」她撇開臉,就是不看他。
「我不會再這麼輕易地放開你,這一天,你知道我等得……」
「啊!嗚——我不听,我不想听!」她搗住雙耳大叫,阻止自己听見他說的任何一句話。
馮子海又好氣又好笑,記起那次,他拿了客人給她的字條,說著自己胡編的情話,她也是這樣喊叫著。
想起過去,他忍不住激動地抱緊她。
讓那軟柔的身體,緊緊地貼著自己的胸膛,這樣的畫面,不知有多少次出現在他夜里的夢、白天里的想像。
章純縵被困在他懷里,同樣淡淡的煙草味,寬闊的肩膀,清瘦而有力的手臂,熟悉得令她紅了眼眶。
有一刻,她想放棄,放棄自己因一年一年過去而愈來愈根深抵固的怨念,她不只一次對著天空沒志氣地許願,如果阿海真的有不得已的苦衷,讓他出現吧!只要告訴她,他還愛她。
她願意听他解釋,願意原諒他因任何原因對她撒謊……但是,她失望太多次,多到一顆心變得僵化、冷硬……
她不該忘了,他是如何殘忍,如何迫不及待地推開她。
「小縵……我知道你沒有忘記我,給我時間,听我解釋,好嗎?」他臉頰抵著她柔軟的發絲,柔聲地請求。
她靜止不動,直到馮子海察覺她的安靜,稍稍松開手臂,問她︰「怎麼了?」
她繃著一張臉,冷冽地直視他,耗盡心力。
「我知道你叫馮子海,那又如何?」她嘲諷地笑。「我並不想听你任何解釋,你也沒什麼需要解釋的,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對我一點都不重要。」
「你在說謊……從你的眼楮里,我看得出來,你在說謊。」他低下頭柔柔地說,並沒有因為她的冷言冷語而退卻,雖然很痛,但是,他承受得住。
章純縵听了,下意識移開視線。
他揚起唇角,輕笑了下,她還是這麼單純,這麼容易上當。
「隨便你信不信,我要走了,小喬在里面等你,有什麼話對她說去,別搞錯對象了。」她話說完,輕咬了下唇,怎麼覺得听起來好酸。
「不會搞錯,你比小喬重要一百倍、一萬倍,從一開始,我要的,就只有你一個人。」
「你……」她惱了,她不該停下來听他這些不負責任的花言巧語。
「我怎麼?」感覺她的軟化,他支起她的下巴,拇指輕畫過她的唇。
「很抱歉……」她撇開臉,避開他仍教她心悸的踫觸。「我要的,已經不是你。」
馮子海的手僵在空中。
「十八歲,懵懂無知,你以為經過這麼多年,我對你還會有什麼感覺嗎?你不會自大到以為我該一直痴心等待你回頭吧?」章純縵說出更諷刺的話。
想起那段恍若行尸走肉,有體無魂的日子,她涌上苦澀。
為了忘掉一個人,必須將整段記憶全部抹去,包括在民歌餐廳那些朋友和快樂的記憶。
那是她活到十八歲,最開懷、最明亮的日子。
因為馮子海,她將一切都塵封了。
她怎麼可能因為他幾句話,就轉身投入他的懷抱?她恨自己內心一瞬間的動搖,更恨馮子海如此卑劣,將她赤果果的感情,任意玩弄。
他垂下手,不發一語。
的確,四年,太漫長的一段日子,是他想得太簡單,以為只要小縵了解他這四年來等待的心情,她會諒解他當初的離開。
但是,前提必須是——她還愛他。
她拒絕去看他眼中流露的痛苦,見他松開手,她硬下心,轉身離開。
馮子海立在原地,忍住不去追章純縵,現在的他,一片茫然。
他沒了信心,無法辨別她說的話是真是假,但,恨意,是如此明確地深刻在她的表情中。
他苦笑,乍見她時的欣喜,此時像被潑了一桶冰水,從頭涼到腳。
從口袋掏出煙盒,點了根煙,將白色煙霧噴向天空,他不禁要想,四年前的那個決定,錯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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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兩天周末假期的內心煎熬,章純縵帶著一顆昏沉揪痛的腦袋上班。
「那個男人是誰啊?」
「好像在等人欽。」
「不知道等誰……嗚……好幸福喔!那麼帥……」
听見前方討論的低語,章純縵無意識地抬起頭張望,遠遠地看見一抹熟悉的身影……
居然是馮子海!
站在人來人往的入口處,倚著石柱,原本就白皙俊逸的臉龐,著白色上衣、米色長褲,欣長的身形在陽光照映下,熠熠發亮。
他漠然地凝視前方,全然不覺自己是多麼耀眼、多麼醒目。
就如第一次在雨中遇到他,那樣的落拓瀟灑。
章純縵的心,依然不受控制的蕩漾出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很快地,她掛上淡漠的面具,加快腳步從他身旁經過。
發現由遠處走來的章純縵,他的視線便牢牢地黏附在她身上,不過,當她面無表情地走過時,他並沒有叫住她。
才稍稍放下忐忑,章純縵進到辦公室,立刻察覺內部的氣氛低迷,下意識地看向坐在她斜對面的小喬,但是,小喬始終低著頭。
她感到沉重的壓力,卻也無力多說什麼,她只能怪馮子海,怪他輕易地攪亂一池春水。
一天的工作就在這種小心翼翼,每個人都避免去觸踫任何敏感話題的氣氛下結束,章純縵松松僵硬的肩膀,上班兩個月,從沒像今天這麼疲憊。
一整天,腦中不斷浮現馮子海的臉,她以為自己已經可以放下,沒想到他的再度出現,輕易地將她平靜的生活整個顛覆。
她該怪他的魅力驚人,還是怪自己的無能?
章純縵嘆口氣,緩緩收拾桌面,步出公司,才走沒兩步,赫然停下。
馮子海仍倚在一早的那根石柱旁。
章純縵只愣了一下,在馮子海發現她之前便匆忙逃去。
她知道他在等她,但是,她不想給他任何說話的機會,只抓緊手中的皮包,像後頭有妖魔鬼怪追趕般,沒命地往前跑,幾次撞到行人,匆匆丟下道歉的話,繼續往車站的方向跑。
她很害怕,害怕再多看他一眼,自己又將陷入萬劫不復的深淵中。
但是,即使她不斷說服自己,不要心軟,她仍可听見內心的一角,漸漸崩塌的聲音。
一連幾天,馮子海都站在相同的位置,看著章純縵低頭走進公司,看著她下班後快步離去。
他以沉默寂靜的姿態,安靜地守候,等待她願意停下來,給他一次機會。
整個行政大樓已經開始彌漫一股八卦的耳語,大家紛紛猜測,站在門口的那個男人,等的人是誰?
辦公室內,少數幾個隱約知道內情的同事默不作聲,怕傷了章純縵也傷了小喬。
章純縵終于決定,下班後,要跟馮子海說清楚。
時針緩慢地移動,章純縵一開始只是氣憤,要讓他離開,等到真正必須面對他時,才感覺到這是一件多麼艱辛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