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急忙拭去淚水,笑容重新自眼角綻開。「不……我沒事,我只是羨慕,羨慕那幸運的女孩能得到沈大哥的愛。」
「愛嗎?」他咀嚼這個字。
靈兒痴望著沈博奕,從他凝神的表情中看見了困惑,而困惑中卻燃起一簇或許連他自己也未能察覺的火焰。
她知道自己的身影再也沒有機會映入他的眼瞳。她悄悄起身,背起行李,輕輕地在他發間落下一吻。「沈大哥,祝福你們。」
「我開車送你回去。」沈博奕回神,伸出手想接過她的袋子,她身子一閃,倒退幾步。
「不要懷疑自己心底的聲音。」最後,她微笑揮手,對他這麼說。
沈博奕背部抵著門框,看著靈兒走進電梯,他的左腳踏在門內,右腳落在門框外,十分鐘過去,他仍維持著相同的姿勢。
突然,像決定了什麼似的,他雙拳一握,快步走進房內,將隨身物品全塞進行李箱,抓起床頭櫃的車鑰匙,沖出飯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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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行駛在夜間的濱海公路,半開的車窗灌進冰涼的海風,漆黑的路面只見車子本身打出去的燈光,咸濕的氣味讓人誤以為身處汪洋之中。
沈博奕一人駕著車,往台北方向走,此時,才明白以前出海回航時,當家鄉的陸地愈來愈近時,謝大哥拎著酒瓶在甲板上往返踱步的那種心情;沈博奕幾乎無法按捺想立刻見到方韶茵的念頭。
他的手心發癢,胸腔里溢滿激情,他笑罵自己,花了一個月的時間,動心忍性,卻讓思念益發不可收拾。
來到熟悉的台北街道,天空依然不見星光,他看向儀表板上冷光顯示的時間,凌晨三點十二分,此時,她正睡得香甜吧!
沈博奕將車停在方韶茵住處附近的空地上,打斜倚背,仰望前方夜幕,等待曙光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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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韶茵被手機鈐聲吵醒。
「噢……痛……」她躺在床上,一手按著發脹的太陽穴,一手模索著放責床頭的手機。
前晚和一群朋友在PUB整夜狂歡喝到爛醉的她,此時嘗到苦果。
「該死……早知道就不該多喝最後那杯長島冰茶。」她努力撐起身體,鼻腔里還殘留的酒精氣味直往腦門沖,讓她直反胃,拿到手機後,半眯著眼想看看哪個不要命的家伙擾人清夢,一個許久未出現的名字躍入眼簾,原本欲按下接听鍵的大拇指頓時僵住——
沈博奕?!
她死盯著液晶螢幕上那三個大字,鈐聲在灰白的天色中響了一聲又一聲,聲聲直搗她的心窩。
她的手在顫抖,她的心糾成一團,而鈐聲還持續響著……
此時,她開始後悔昨晚沒再多喝幾杯,最好醉死到听不見這通該死的電話。
他不是搞失蹤了,不是去過他風花雪月的日子,去找跟他有什麼鬼默契的鶯鶯燕燕,還打電話來干什麼?!
她咒罵著這些日子害她血液里的酒精濃度激增的可惡男人,害得她到處CALL朋友拚酒,填滿無法一個人面對的黑夜,卻又死不能承認自己因為一個男人,一個自大狂妄、有胃口吃沒肩膀扛的臭男人而心亂。
段月菱早就忘了當初為了沈博奕,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向她哭訴的心情,快快樂樂地投入下一個「真命天子」的懷抱,還預計要當六月新娘,而當初信誓旦旦說絕對不會暈船的自己,卻落得只能隱瞞心事,假裝無傷。
她愈想愈火大,最後,沖下床,將電話扔進衣櫥里,重重將門關上,然後再鑽進被窩,把被子拉高到整個蓋住頭,空氣中只剩微弱的規律聲響,一絲絲抽痛她的神經。
直到空間恢復靜謐,中止的鈐聲沒再響起,她翻個身,閉上眼打算繼續補眠,眼眶卻在緊閉的剎那間,感到異常酸痛……
沈博奕合上手機蓋,俯身以兩手支撐著昏沈的腦袋,一夜未眠,原本還處在亢奮的精神一下子跌到谷底。
四肢像被挑去了筋骨,疲累癱軟。
他不想揣測她未接電話的原因,卻無法不認為一切可能都是他的一廂情願,她根本不想見他。這樣的念頭一冒出來,原先撐著自己從台東一路狂飆回台北的那股沖動,突然變得可笑至極。
他望著灰白的天空呆坐了十幾分鐘,然後拉起椅背,扭動車鑰匙,因開了六、七個小時的長途車程而僵直的腿再度踩下油門,緩緩將車駛入清晨的霧氣中……
第八章
「當代女性雜志社」二十年社慶熱鬧登場,文化界一時沸騰開來,所有過去參與過雜志專欄的作者、受訪者,以及廠商還有自電腦隨機選出的五十名忠實訂戶,都在受邀之列,會場文化界、商界、演藝界、藝術界眾星閃爍,更重要的是,听聞過去五十年來,在商界佔有舉足輕重的地位,卻一直低調閉鎖的中部望族「方家」,多名重量級大老將出席這場盛宴。
方韶茵與四姑姑方凌雲立在會場門口,一一向來賓致意,當一列身穿唐裝、銀發肅容的方家隊伍走進宴會廳時,兩人頓時挺直了背脊,方凌雲緊抿的嘴唇泄露她內心的不安。
走在隊伍最前端,著銀白色飛龍圖紋唐裝的老人,停在方凌雲面前,已在廳內的貴客全停下了動作,只剩細微的交談,訝於見到這位傳說中的方家老舵手。
老人看著方凌雲,嘴角微微動了動,卻未出聲。
「父親……」方凌雲緊抓著方韶茵的手,顫著。
老人目光雖然嚴厲精銳,眼底卻也流露出深深的驕傲與不舍。
兩人相視許久,老人終於徐徐地開口︰「回來吧!」短短的三個字,為過去二十年的固執與分裂畫下旬點。
「父親,女兒不孝……」方凌雲忽地跪倒在地。
老人眼眶略紅,扶起她,輕拍她的手,一切盡在不言中。
老人突然轉頭望向方韶茵。「你是……凌術的二女兒?」
「是,爺爺。」她恭敬地回答。
「幾歲啦?」
「今年二十七。」
「嗯……」他看看方韶茵又看看方凌雲,最後再仔細將方韶茵看過一遍後,沒再多說什麼,隨即轉身離去。
一行浩浩蕩蕩的隊伍就這樣夾帶著驚人氣勢來,又留下滿堂疑惑地離去。
留在原地的方凌雲仍久久無法平復激動的情緒。
「姑姑,這里我來招待,您先到休息室里歇息。」方韶茵將淚流不止的方凌雲交給她的「阿多仔」親密愛人,回到宴客廳與賓客熱絡寒暄。
不少人今天才知道方韶茵與方家的關系,紛紛打听如何打進方家的事業體,她則一概避重就輕地帶過。
台上提琴優揚的樂音環繞宴客廳,侍者端著紅酒與點心忙碌地穿梭於賓客之間,方韶茵也盡職地介紹到場來賓彼此認識,淡雅的笑容一直掛在臉上,眼角不忘時時觀望會場的狀況。
忽然,瞥見沈博奕自廳門走進,他彎身簽完名一轉過頭來,兩人視線就對上了,雖然中間隔著十幾個人的身影,她仍能清楚地感受到他目光里的灼熱,令她一時千頭萬緒……
旁人輕喚方韶茵,她回過神,發現沈博奕手挽著一名妙齡女郎,她的目光陡然回冷,禮貌性地朝他點點頭,再將注意力轉回先前交談的話題。
前天清晨,他的那通電話將她一個月來努力壓抑的情緒全炸了開來,她才終於明白,無論她笑得如何開懷,無論她怎麼讓生活更快速運轉,她都無法說服自己——她不在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