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生意不錯,十一點左右就會從市場回來,為他這個「房客」下廚,下午,她做家事、整理庭院,采芒果青、腌漬,有空的時候還會研發新菜單。
她是個勤奮的女孩。
岳仲崗也工作,但工作時常常是眉頭深鎖,一個視訊會議,老讓他開到頭痛。
他猜,閱閱的工作比他的工作有趣,于是下午三點四十七分,他站在這里——離地面一公尺的鋁梯上。
「小心哦,芒果青的液汁不好洗,你不要沾到。」
閱閱抬頭往上看,看著他那身昂貴的衣服心疼不已。不行,再看下去,她一定會心髒病發作,她無法眼睜睜看著那麼貴的衣服被毀掉。
「我進去一下,你小心一點。」
她說著,沒等他反應,就咚咚咚像跳豆一樣跳進屋里,不久,當她再度出現的時候,手上帶了一件藍色的寬T恤。
「岳先生,你下來一下。」她敲敲鋁梯。
他听話的下來,掛在手臂上的麻布袋里裝滿芒果。
她拿走他手上的袋子,把T恤由下往上抓,像幫小孩子穿衣服那樣,抬高雙手時,才發現她的房客高得不像話。
「頭低一點。」
「低頭?」
他懷疑地看了看她手上的衣服,猶豫三秒便乖乖低頭。
她的動作很俐落,她幫小孩穿衣服的經驗很多,三兩下,就幫他套好衣服。
岳仲崗看著原本寬大的女生T恤套在自己身上,變得緊繃,忍不住失笑。
「為什麼要這樣?」
「你的衣服太貴,弄髒的話很可惜。」她一面說一面動手,把他露出來的袖子往上翻卷,套進女用T恤里。
他低頭看著自己,相較于弄髒一件衣服,穿成這樣……似乎嚴重得多。
可惜閱閱看不見他的別扭,只看得見他昂貴的衣服被T恤完完全全保護住,滿意地拍拍手。
「好啦,可以了。」她指指鋁梯,示意他爬上去,今天房客先生的行程是——
農村生活體驗營。
他揚揚眉,不置可否,又上梯子繼續摘芒果。
汗水在滴,地面上的女人在唱歌,他從沒做過勞力的工作,不知道流汗也會讓人心情舒暢快活。
她在樹下幫芒果青削皮半切細條,很枯燥的事她做來卻似乎趣味盎然,微笑掛在嘴邊,眉彎眼也彎,她這種人好像不知道痛苦是什麼感覺。
「岳先生,你在做什麼的啊?」閱閱找到話題同岳仲崗聊。
「飯店業。」他怔了一下,回答。
岳仲崗不喜歡她叫自己岳先生,以前她叫他岳岳——他叫她閱閱,尾音上揚的閱︰岳岳、閱閱,他們的名字相近、發音相同。
她常常吃飽沒事就隨口喊一聲,「岳岳。」他就回她一聲,「閱閱。」
然後她就像現在一樣,眉彎眼也彎,笑容掛在嘴邊,一口氣連說了好幾個「岳岳、岳岳、岳岳?」
他則是皺起眉頭,滿臉的不耐煩,口氣惡劣的也回她幾個「閱閱、閱閱、閱閱……」
當年,他是個叛逆小子,而且是父母親剛剛離異的叛逆小子。
「飯店業的薪水好嗎?」她手動的速度很快,依那種速度削水果,他的手指頭大概會貼滿OK繃。
「還不錯。」
「應該是很不錯吧!」
「為什麼這樣問?」
「我的第一任男朋友家里也是做飯店業的。」
第一任男友?岳仲崗的眉頭微微聚攏。
「他很有錢哦,常常請我吃東西,還說等他變成老板以後,要免費招待我到世界各國去旅游。」
說到這里,她舌忝舌忝嘴唇,好像那個好吃到不行的雞蛋冰,還待在她的舌頭上面。
第3章(2)
閱閱嘆氣,仍然笑得眉眼眯眯。「唉,很可惜。」
「可惜什麼?」
「他被送到國外念書,之後大概是交到洋妞,就忘記我了吧。你知道的啊,遠距離的愛情都嘛會出現問題。」她夸張地攤攤手。
好啦,她是在自抬身價,岳岳沒和她談過戀愛,但是現實生活中有一個人可以這樣讓自己幻想著,甜蜜多一些,辛苦少兩分。
那個人……她指地是他嗎?他有說過等他當老板以後,要請她到世界各地旅游?他忘了,還忘得很徹底。
只不過,他什麼時候變成她的男朋友,他怎麼不知道?好吧,如果他是她的「第一任」,那麼……
「你有幾任男朋友?」他直覺問。
「三任。」她驕傲地比出三根手指頭。
如果她的第一任是幻想,第二、三任就是濫竽充數,認真算算……哎呀,算那麼認真干什麼,這個年頭沒談過戀愛的女生,會被人家笑死。
所以,就算是幻想或濫竽充數都沒關系,有就好。
「第一任是飯店業的,第二任呢?」
「做黑手的。他在村里的一間汽車修理廠里工作,我本來有想過,如果修一部車可以賺五千塊,那他修四千部車子,就可以讓給我買下育幼院,可是他不要,說買那塊破地有什麼用,要是他有兩千萬,他要到都市里買間修車廠,賺更多的錢。那個……才不是破地。」
那個時候,她剛國中畢業,第二任男朋友阿架沒升學,跟著師傅學修車。
「你們因為這樣吵架?」為一個根本不存在的兩千萬,他想,他們的腦袋都有問題。
「對啊,我跟他說,都市有什麼好,每個人走路都像在飛似的,一下捷運,光是看到那堆人,呼吸都會有困難。可是他堅持要到大都市,所以我就把南哥死家伙甩了。」
「那麼,第三任還在嗎?」
「不在,高中畢業就說拜拜了。」
「那次又是為什麼分手?」
「他只要親我,卻不肯娶我。」
親吻就要結婚,這個女人活在第幾世紀?他沒提問,但她主動解除了他的疑惑。
「我知道這個時代牽手親吻甚至上床都很普通,我是在測試他。」
「測試?」
「他是里長的兒子,家里是開超市的,有錢得要命,也花心得要命,他和學校好幾個女生都有一腿。」
「既然如此,你為什麼要和她交往?」
「他……」低著頭,她笑了笑。因為他請她吃雞蛋冰,而那個冰的滋味和多年前一樣。
看她笑得那麼曖昧,岳仲崗心里有些不舒服。那個男的很好嗎?干麼笑得好像撿到錢。「他怎麼樣?」
「那個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說不能娶我的原因是什麼,你知道嗎?」
「什麼?」
「他說我是育幼院的小孩,他是里長的兒子,身份懸殊。哈!育幼院的小孩怎樣?我們自立自強、不偷不搶,雖然沒有家世背景,但靠自己的能力在社會上和別人並肩站立,就說我最看不慣的宋予屏好了,人家還不是力爭上游,替自己賺到好幾億,還嫁入豪門當少女乃女乃。」
說到這個,她就滿肚子火,他憑什麼有權利看不起別人?就算他是里長的小孩,很了不起嗎?總統的小孩都沒有他囂張。
岳仲崗平靜地望著閱閱。
不搶?宋予屏怎麼會乖乖把支票交出來,不偷?那她桶子里面裝的是什麼……
不過,現在不是討論「不偷不搶」的好時機,于是他說︰「會把身份背景拾出來,通常是對自己沒自信的表現。」
「沒自信?不是吧,他是驕傲過度才對。」閱閱放下手上的刀子,抬頭望他。
「不,是沒自信。一個有能力的人,不必靠家世背景來襯托自己。」
「有道理,他……還滿OOXX的。」
「什麼是OOXX?」
「髒話的指示代名詞。」
他噗地笑了。不管經歷多少年,她總有本事逗他笑,不管是眼底不經意露出的狡點,還是听到金錢時,雙瞳散發的光芒。
「所以說,你現在沒有男朋友?」一時興起,岳仲崗有了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