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顆心,暖暖了起來。
她從沒忘記,在大家討論要不要將她送回宮里時,只有他挺身為自己說話,只有他擔心五尺白綾結束她的生命,他是個很好的男人,和他當朋友,絕對不吃虧。
「你以為我和軒轅將軍一樣,身懷高強武藝,可以以一敵十,或一縱身就飛得老遠。」她輕笑著回話。
她笑的時候,瘀青擠在一起,帶出些許疼痛,促使眉頭不禁聚集靠攏。
軒轅無發現了。「該死的,是哪些人下的毒手?我去找他們算帳!」他情不自禁拉近她,勾起她的下巴想瞧個仔細。
曹璃退後了兩步。他的舉動太過親密,她沒忘記有個男人教過她,男女授受不親是通行天下的規矩。
「別算賬了吧。」她轉過身,把他的沖動當成偶發事件。
走到窗邊,那里有幾件竹子,厚厚的雪覆蓋住大地,連續幾日的降雪,堆積出一個美麗的銀白世界。
那日,她對軒轅竟說︰「大自然多簡單,一場雪便可以蓋住所有的污穢。」
他回答︰「人,沒有那麼簡單,污穢藏不住,早晚會被揭發。」
她知道,他指的是沈知清,他的貪婪不會讓他屈居在宰相之位,早晚要推翻念璋,自立為帝。
听說京城里風聲鶴唳,許多人因妄議朝政被捕入獄,導致百姓更加怨恨朝廷,大曹岌岌可危,但上位都卻毫無所覺。
她不是個有野心的女人,大曹當不當家,她無所謂,她只有意別再教百姓流離失所、民不聊生。
她想,軒轅竟會是個好帝君吧……「為什麼不算賬?」軒轅克溫柔的聲音拉回她飄遠的心思。
「每個人都有一本賬要算,你欠我、我欠你,倘使每個人都要把賬打平,這世界會出現多少紛爭?況且,若不是父皇沒把本份盡好,怎麼會引來那麼多的人來找我算賬?」
「你能咽下這口氣?」
曹璃反問︰「不咽下,可以讓自己過得更舒服?」
「你的性格,不像公主。」
「那公主應該是怎樣的?」她倒是好奇。
「就像那次我在頤啟園里遇到的那些。」軒轅克說著。她笑了。
「其實,公主是一種很辛苦的行業。」
「行業?你有沒有說錯?」這倒是新鮮說法,把公主當成行業來形容。
「公主一生下來,就注定無法在父皇面前佔有地位,失望的不只是母妃,還有母妃背後的大家族。每個人都以為公主吃香喝辣、便宜佔盡……的確,表面上看起來是的。」
「公主一出生就有四個乳母、四個保母,有五名宮女、十五個下人在照顧,錦衣玉食,愛做啥就做啥。公主是人人羨慕的天皇貴冑,享有最好的生活……可是,你知道公主是用來做什麼的?」
「做什麼用的?」
「當國家出現對抗不了的敵人,公主是禮物;當父皇需要攏絡大臣,公主是賞賜;公主沒有自己的人生、沒有自己的意願,公主只是皇帝統領國家的一枚可用棋子。」
「听起來,很悲哀。」軒轅克同情地注視了她一眼。
「悲傷的不只這些。你以為爭權奪利只有在朝廷上演?錯,後宮也有一出精彩戲碼天天在進行。受寵的公主活得小心翼翼,生怕哪一天,父皇不再寵愛自己;不受寵的公主戰戰兢兢,行一步得看三步,一句話想出口,得喉間吞吐三次,我們得懂得趨吉避凶,否則一朝不慎,害的不只是自己!」
「身為公主要行事有節、進退有度,性格要綿里藏針,含而不露,在後宮,真性情是種罪惡,而心機、城府,是後宮生存的必備條件。」
她出自一個齷齪的環境,得學著把真性情隱于面具後面,所以她好喜歡現在的自己,說話是為了想說話,而不是為了避禍,微笑是因為開心,而不是為了討好巴結,她真心企盼有一天,自己能像鈺兒那樣任性。
軒轅克笑了,「听起來,我們家鈺兒比當公主幸福得多。」
那是個被寵壞的孩子,但她羨慕她。「也只有在備受寵愛的環境里長大,才能養出這樣一副性子。」
「對啊,不知天高地厚,成天只會耍賴鬧脾氣……」
「厚,二哥在背後罵人!鈺兒不依。」
軒轅鈺不知道是幾時來的,一進門就大聲嚷嚷,她兩手握住軒轅竟的右掌,態度親昵。
他一身黑布袍,頎長的身影臨門而立,豐神俊朗,體態軒昂,那是個一出現就會霸佔人們注意的身影,曹璃的目光落在他們交握的雙手間,下意識地,她避開眼楮,望向軒轅克。
「誰敢罵你?有大哥替你撐腰。」他帶笑道。
軒轅克向前一步,曹璃理所當然隱在他身後。
「靈樞姑娘,你上回說要給我的雪櫻霜呢,已經說了好幾天都沒送來,舍不得嗎?」軒轅鈺的口氣一貫驕縱,听久了便知她是有口無心,不是刻意教人難堪。
曹璃被點名,不得不從軒轅克背後走出來。
「抱歉,一直沒得空幫姑娘送去。」她走到櫃子旁,工作全交給藥鋪子里的人。
軒轅鈺取了藥,湊近她道︰「說好嘍,你不可以把雪櫻霜給別人用。」
她莞爾搖頭,不回話。
這藥,她是做出來給小小擦疤痕用的,那日鈺姑娘見了,硬拿走一瓶,誰曉得一擦上心,或許藥效太好,近日紛紛有人上門求藥,她全允下,如今鈺兒姑娘卻說不能給旁人用,不是教她左右為難。
「為什麼不可以給別人用?」軒轅克問。
「要是所有女人都跟我一樣白,那有什麼意思!」她回答得理所當然。
可以這般理真氣壯地自私著,得用多少溺愛來慣?曹璃羨慕著。
「小心眼。」軒轅克點點妹妹的額頭。
「是啊,是啊,我就是小心眼,我要大哥的妻子比誰都美不成?」說著,她靠到軒轅竟的身上去,笑眯眼道︰「大哥,鈺兒可是都為你哦,你要懂得感激。」
他沒答話,目光淡淡地審視著曹璃,眼底閃過一絲心疼,眉緊繃。她的傷仍舊鮮明……即使他明白,那樣的傷不會容易褪去,心仍郁郁。
見大哥不語,軒轅鈺接話,「我早說啦,靈樞姑娘好得很,何必多跑一趟。走了、走了,咱們去找尉遲哥哥騎馬。」
曹璃低眉,繼續沉默。
氣氛有些古怪,軒轅克出聲,「騎什麼馬?大哥的傷沒全好,怎麼可以騎?」
「早好了,還能練拳呢。」親昵地在大哥手臂上槌一記,臉頰貼靠上。
「大哥,真的嗎?」他很意外,那麼深的傷口,不養一兩個月,怎會好?
「是真的,靈樞姑娘的醫術很高明。」軒轅竟的目光始終沒離開曹璃身上。
軒轅克輕笑,「看來,玉面觀音不是喊假的!」他的笑溫和淡雅,一身白衣更加飄逸空靈,他不著痕跡地走到她身邊,擋住大哥的眼光。
軒轅竟眉頭緊蹙,望了二弟一眼,但他仍是掛著春風笑臉,不沾塵、不惹是非的溫溫笑意。
「好了啦,在這里好無聊,咱們出去走走。」軒轅鈺不滿地嘟起嘴。
「我有事和靈樞姑娘談,你們先說出去。」軒轅竟道。
「有什麼事我和二哥不能听?」她不依。
「先出去。」他口氣里有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神色一凝,軒轅克看看大哥,再看看曹璃,很快地恢復態若自然,拉起妹妹。
「走吧,我給你帶了禮物,去看看。」
屋里,他看她,她望他,兩人都不說話。
受傷那天之後,他們只見過一次面,而那次他們扯東扯西,就是沒討論她的假疤痕。
軒轅竟很忙,忙著為新朝廷布局、忙著在麗皇後和沈知清中間制造問題,而民間反彈聲浪越來越大就越利于他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