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嘆氣。
項暖兒睜開雙目,入眼的是一頂青紗碧帳,低眉,身上蓋著一條金線蟒絲被。她推開被子紗帳,鼻間傳來細細清香。
這是男人的屋子。
放眼處,一對洋漆小幾,左邊擺看描金花瓶,里頭插著幾枝初綻新梅,香氣便是從那里飄散出來,臨窗處,有一紫檀雕璃桌,案上放著文房四寶,案旁的架子上整整齊齊地擺滿書冊。
她怎麼會在這里?
腦袋飛快運轉,皇帝、上官天羽……刺殺事件回籠。
項暖兒懊悔地垂下雙肩。失敗了,躁進讓自己失去大好機會,她再不能靠近皇帝,更慘的是她就算再練十年武功,都殺不了上官天羽。
報仇化成夢一場,夢醒,她什麼都不是。
躍身而下,不及著履,她必須盡快離開,找到主人,重擬計劃。
馳奔幾步,「嘶——」她的足躁吃痛,倒抽氣,低頭,發現一條銀白色的鏈子將她的腳掛在床邊,銀鏈夠長,可以讓她在房里四處走,卻到不了大門口。
他把她當成貓狗掛起來?可惡!她不會讓他如願的!
就地坐下,用力拉扯,平時她有本事將普通刀鐵折斷的,但這回試了老半天,這銀色腳鏈不知以何物打造,任憑她怎麼使力都扯不斷。
氣急敗壞,她翻箱倒櫃,把櫃子里的東西全翻出來,想找把刀剪武器對付腳上的累贅。
但是……沒有?所有櫃子全翻過了,都找不到她要的東西。
項暖兒不死心,把幾上的花瓶砸個粉碎,撿起一塊大碎片,戳著、刺著,企圖把鏈子刺穿。
可任她弄得香汗淋灕,腳上的鏈子始終不見損傷。
「你對這房間有很大的意見。」不知何時,上官天羽斜倚在門邊,看猴子耍戲似地,盯住她的一舉一動。
她抬眉,怨忍眼神向他射去。
他不為所動,右腳進屋、左腳進屋,每個腳步都慢得像瑞在項暖兒心上似地,讓她喘不過氣。
她不懂,一個斯文秀氣、笑容可親的男人,怎會眼神一轉,就威嚇得嚇人,讓她連呼吸都覺困難。
蹲到她身邊,上官天羽勾起她的下巴,注視她臉上表情,似笑非笑。「看來你睡得很好,精神充足,體力飽滿,要是再讓你吃上兩餐,我的宅子不知會不會讓你拆了當柴燒?」
她別開臉,被拒的男人微慍,轉動手腕,把她的臉扳回來,兩人就這麼暗中較勁,她用力、他更用力,雖然表面看不出來。
「真是只不服輸的小野獸。」
突地,他輕笑,低下頭,封住她的唇,輾轉細吻。
沒想到這一吻,唇就移不開了,原本單純捉弄,想讓她羞憤敗陣的心眼,也全教兩唇貼合的美妙給驅逐得半點不剩。
他在做什麼?項暖兒的腦子糊了,心在胸口失速跳著,幾要沖撞出來。
她先是一愣,不明白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心卻莫名失速狂跳起來,最後只能模模糊糊想著他的唇好軟,帶著一股讓人著迷的醉香。
他吻得她黑眸氫氫、紅唇水女敕,嬌喘溢出喉間,陌生的火焰燃上身子,使她全身發軟,不自主地想要靠向他……
天,她在做什麼!他是她的殺父仇人,他和他的皇帝都該去死,她怎能任他這般羞辱?!
猛地一驚,理智回籠,項暖兒用力推開他,掌風凌厲的向他招呼上去。
上官天羽笑得邪魅,眼神一勾,居然勾得她一個恍神,手上的狠招慢了半步。而他就要這半步。搭上她的肩、滑過她的手臂,一扯、一對,他把她的兩手鎖在後背。
「放開我」她怒化。
「放開你,讓我皮肉受苦?不,這種事,我不做。」
她抬高下巴,不示弱。「你到底想干什麼?」
「你以為呢?」
他笑得眉邪眼邪,食指在她的唇間緩緩流連。
她恨恨別開臉,這樣不莊重的人居然位居一國之相,難怪主人說,國之將亡,跳梁小丑當道!
「你可以殺我,不能折辱我。」
「很好,夠驕傲,不曉得驕傲可以支撐你多久?」他勾起她一縷青絲,下意識地放在鼻間輕嗅。
「那是我的事!」
「不,從現在起,你是我的事了。」
把刺客帶走,可是天大地大的罪呢,若風聲泄漏出去,宰相位置不保啊,可他非當宰相不可,這是他家老爹的願望,百善孝為先,說什麼他都得盡孝道,是唄。
「殺我。」
她怒極,喘息著,胸口一上一下,讓近身的男人完全感受得到她的女性柔美。
他情不自禁地又向她近靠兩分。「舉例說服我,殺你,我有什麼好處?」
「拿我一條命,換你升官發財。」她恨恨道。反正他設項家人,還殺得少了?「你在鼓吹我試君奪位嗎?不然我已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宰相大人升官是要升到哪里去?」他咯咯輕笑。
他老是笑,笑得她神志不清,老是用他的劍眉星目瞅著她看,看得她心慌意亂。
這男人,不知道她是無惡不作、日日刀下舌忝血的殺手嗎?
笑容一收,上官天羽的聲調一冷,添上兩分威脅,「你最好乖一點,別試探我的容忍極限,這麼好玩的女人,我是舍不得讓你死,但玩膩一個人,是很容易的事。」
語畢,他低頭,又是一個教人措手不及的吻,他承認這次的吻是多余的,純粹是他想再品嘗她一次,所以吻得緩慢熱情,盡情在她口里汲取難得的溫柔,盡情在她身上燃起點點火苗。
當他終于放開她時,項暖兒全身癱軟,再也無力氣撐起自己,而他僅是眉頭一揚,沒出聲嘲笑,反而抱起她,將她帶回床上。
他溫柔地拉起她的腳躁,在被扯出紅痕的肌膚上反復地撫模著。「這鏈子是扯不斷的,即使用最鋒利的刀刃也砍不來,別花精神擺月兌它了,你該學著和它和平相處。」
說完,戲謔地捏了捏她的臉,又撫過她的唇,才轉身離去。項暖兒心情激蕩,十指緊揪床上被褥。
她不會輕易妥協的,他是上官天羽,她的殺父仇人,她立過誓,有朝一日要手刃凶手,那些心跳加速,必定只是喘不過氣的產物。
就在她重新鎮定下來,準備尋找可以月兌離險境的方法時,視線對上站在門口的婢女。
是她?怎麼可能?
恍若隔世呵,兩兩相望,婢女臉上流下清淚,她顫抖著奔向床邊,雙臂一展,抱住床上的項暖兒,放聲大哭。「我的小姐啊,你不記得香荷了?是我,是你的香荷啊」
第3章(1)
菱花鏡里映出一張據傲小臉,小臉的主人靜靜坐著,听著婢女嘮叨。香荷一邊收抬著床被,一邊說話。
「那日我們被拉上台,我握著春秀姊姊哭哭啼啼,從前听總管大人說,很多富貴人家待下人是極苛薄的,打的打、罵的罵,做錯事還用鐵烙,弄死人了,草席一卷丟進亂葬崗便可,這種事兒,官府是不管的。」
這種八卦項暖兒也听過,哪家哪門的千金平日婉順溫和,可關起門,打奴婢比打狗凶。
「我站到台上,看著下面萬頭攢動,耳朵听著鄉親們的對話,都傻了。他們說老爺草菅人命,不奉朝廷的命令給百姓胡亂加稅,稅金全收進了口袋里,還強征良田、逼死貧窮百姓,他們說,老爺少爺上梁不正下梁歪,強搶民女,逼良為娼,我本想唾他們一口,可他們越說越氣,到後來、到後來……」
香荷語調越來越輕,到最後噤了聲。
項暖兒不信。爹爹對家人極好,這樣厚道的人哪會貪,更何況草菅人命根本胡扯!
「說下去。」
「我半句都不信吶,可百姓言之鑿鑿,把老爺說成大壞蛋,還說舉頭三尺有神明,不是不報,是時辰末到。咱爹氣不過,對著台下百姓吼叫,說老爺是大大的好人,可話才說完,一顆大石頭就砸上咱爹的頭。